他白天开了一天会,不能让他晚上再开会。这在当时就意味着,话剧死定了,上海戏剧学院也死定了。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自救,那就是投靠样板戏。例如以样板戏作教材,请样板戏演员做教师,或者,以样板戏精神来排演一些革命话剧。做这些事并不难,毕竟都在戏剧领域,稍稍移步即可跳出险境。然而奇怪的是,这个学院的任何派别、任何部门,都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了难能可贵的一致。
五四运动以后接受过西化教育的一代新文化人在创办这所学校时所制定的国际性、经典性、实验性标准,已经成为一种遗传和惯性,居然在灾难岁月中也没有完全消解,这真是令人惊讶。莎士比亚、莫里哀、易卜生、契诃夫、斯坦尼、曹禺已深入骨髓,要上海戏剧学院的师生们弯下腰来去朝拜样板戏,几乎没有可能。
于是,工宣队想把那个样板戏演员的父亲当作重磅炸弹来轰一轰的企图,也完全无法实现。
这个院子太熟悉一个配角演员的父亲对戏剧的意义,因此黑衫男子只不过是黑衫男子,没有构成威权,甚至没有引起注意。这在工宣队看来,就是资产阶级教学制度对于无产阶级文艺的冷漠和抵拒,他们当然气不过。黑衫男子踢我一脚,还准备踢其它人,是发泄积怨。
挖防空洞一段时间后,那个给我们布置任务的工宣队员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内,说:“听说你的业务水准最高,从明天起,每天劳动结束后写一份挖防空洞的劳动进度简报。这位是邵师傅,”他指了指边上一位秃顶的工宣队员,“给你在文字上把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