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这么大的难民区是由什么样的机构管理的?他们说,是居民委员会。
我再问,居民委员会上面是什么机构?
他们指了指街口说:他。
我一看街口,是阿拉法特的巨幅画像。
加沙地区被以色列包围着,阿拉伯人进出很不容易;但在以色列看来,他们整个国家都被阿拉伯世界包围着。更让我惊奇的是,居然还有一群固执的犹太人在加沙地区住着,决不搬走,但洲门只能用铁丝网把自己围住。这就构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包围网,你包围我.我包围你,你深人我,我深人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断,离不开,扯不清。
双方都有一笔冤屈账,互相都有几把杀手钢。就像两位搬不了家的邻居,把伤疤结在一起了。
很想去看看加沙境内的犹太人居住点,却有铁丝网、岗楼、探照灯包围着。我们想走近一点,阿拉伯朋友说,这已经是最近了,再近他们就会射击。其实,每一个定居点里只住了十几个犹太人,保卫的军警数量与他们差不多。他们在定居点里也没有像样的营生,艰难又危险,却坚持多年,来表示他们的领土观念。
我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圈圈互相包围的网,觉得这是人类困境的缩影。
事情开始时可能各有是非,时间一长早己烟雾茫茫。如果请一些外来的调解者来裁判历史曲直,其实也有点冒险,因为这样会使双方建立起自己的诉说系统,倒把本该遗忘的恩怨重新整理强化了。
我在这里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两方的朋友都作了深入的交谈,渐渐产生了一个想法:他们都应该多一点遗忘,让往事如烟,然后搁置情绪,用现代政治智慧设计出最理性的方略。
和睦太好,很是碍事。
历史有很多层次,有良知的历史学家要告诉人们的,是真正不该遗忘的那些内容。但在很多时候,历史也会被人利用,成为混淆主次、增添仇恨的工具,因此应该警惕。
几个文明古国的现代步履艰难,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历史负担太重,玩弄历史的人太多。
只有把该遗忘的遗忘了,历史.才会从细密的皱纹里摆脱出来,回复自己刚健的轮廓。
可惜直至今天,很多历史只喜欢做皱纹里的文章。为了加深对这一个间题的思考,决定明天去参又卿咸西的大.屠杀纪念馆。那里,供奉着全人类共同确认的一些原则.因此可以让我们体验,历史的哪些部位才不该遗忘。
一九九九午十月三十日,以色列加沙地区,夜宿那路撒冷R 任~访sance 旅馆
寻找底线
大屠杀纪念馆坐落在耶路撒冷城西的赫哲山旁,纪念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德国纳粹屠杀的六百万犹太.人。进人主厅,每个男人都要从一位老汉手中接过一顶黑色小纸帽戴上。主厅黝暗,像一个巨大的洞窟。屋顶有一扇窗,一束光亮进入,直照地下一座长明火炬。火焰燃得宁静,不露声色地把镌刻在地上的那些’‘现代地狱”的地名一一显现出来。
中间有一个小的讲台,每年五月的一天,以色列的总统和总理都会站到这里,全城汽笛长鸣,各行各业立即停止一切工作,悼念两分钟。
离开主厅时,我把黑纸帽还给门口的老汉,说声谢谢,老汉点一点头,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指了指东边。东边,我没有料到,会有一布月上我泪流不止的所在。那是一座原石结构的建筑,门口用英文写着:亚伯拉罕先生和他的妻子伊蒂塔,建造此馆纪念他们的儿子尤赛尔(Uziel ) ,尤赛尔一九四四年在奥斯维辛被杀害。但.是,这并不仅仅是一个私.人的纪念,因为还有一行触目惊心的字:纪念被纳粹杀害的一百五十万名犹太儿童。
进人这个纪念馆要经过一条向下延伸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