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坤宁宫时,西配殿已经坐了一些嫔妃,明宪宗内宠不少,有资格向皇后请安的就有十来位。张羡龄进宫才半个月,许多嫔妃还不熟,映象深刻些的只有一个邵宸妃,江南水乡养出来的一枝茉莉花,即使生养了三个皇子,站在美人堆依旧艳冠群芳。瞧见张羡龄进殿,邵宸妃便走过来,亲亲热热挽上她的手:“新媳妇来了,请上座。”

身在众人之间,张羡龄一向很安静,她打量着阳光下言笑晏晏的嫔妃,立在阴影里无声无息的宫女,像在看一幅画。邵宸妃不知说了什么,殿内众妃都轻声笑起来。她素来如此,不论位分高低、有宠无宠,待人都是一样的如沐春风。

这样长袖善舞、面面俱到,难道不累吗?张羡龄心里想着,侧首望向窗儿,澄澈如海的天被窗棂分割成许多细小的碎片,横平竖直、秩序井然,一如她穿越前的人生。

她在现代的父母都是鸡娃专业户,恨不得把她绑在火箭上发射出去,以便“赢在人生的起跑线”上。自打她上小学,父母就给她量身定制了一张日程表,据说是借鉴了衡中的高三作息时间安排。从此,她的日日夜夜就在时间表的格子中度过,十年如一日,直到她十四岁那年考进华大少年班,才算是有了片刻安宁。

眼看就要毕业,走向升职加薪迎娶高富帅的美好未来,她却忽然病倒了。在病床上合眼的时候,父母在哭,她的嘴角却带着笑意。

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再醒来,她便成了明朝后宫里一位同名同姓的待选秀女,莫名其妙的就选中了太子妃。在弄清楚她要嫁的太子是朱祐樘未来的明孝宗之后,张羡龄笑出了声。

要知道,明孝宗不仅是一个好皇帝,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好丈夫,一生只娶了一位皇后。

大婚之日,朱祐樘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保你一世富贵荣华。”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张羡龄当即确定了自己日后的人生目标:做一条热爱生活的咸鱼。

想到这,她浅呷一口茶,懒懒地窝在椅子里晒太阳。

一盏茶的热气渐渐消散,有宫人来请,引领众人往正殿拜见王皇后。

王皇后身着燕居冠服,端坐宝座之上,一张苍白的脸,眼尾生了细纹,藏着脂粉都遮盖不住的憔悴。

众人请安之后,她和颜悦色的赐座,简短的说了几句话:

“宫里的规矩,三月三换罗衣,趁着两日天气好,可以把罗衣翻出来晒一晒。”

“没什么事,就下去歇着吧。”

众妃渐渐走了,张羡龄等了一会儿,上前跟在王皇后身后:“我有件事想同母后说。”

王皇后颔首,燕居冠上的珠翠簌簌作响:“你且在西一间坐一坐,我换身衣裳再听你说。”

走入西一间,殿中暗自浮动着檀香的气息,正中间的墙壁上供奉着一轴观音像。后宫嫔妃多信佛,王皇后也不例外,听说坤宁宫西边的暗间就布置成了小佛堂。

她拣了一张东坡椅坐下,同那观音像两两相望。

正当华年的女子,为何整日焚香奉佛,参拜祈祷呢?罢了,人各有志,说不定念佛抄经也别有乐趣,只是她不解其中意而已。

张羡龄将视线移开,坤宁宫的宫人依次奉上一盏次春芽茶,一个黑漆螺甸攒盒。揭开盒盖,里头装着四样茶点,夹糖饼、红玛瑙茶食、云子茶食和白钵儿酥茶食。

张羡龄在茶点间徘徊,最后每一样尝了点儿。

王皇后出来时,已换了一身红织金缠枝牡丹缎袄裙,头上一顶金丝狄髻,戴着白玉佛字簪。

“可是有什么难处?”

在王皇后关切的目光里,张羡龄拍了拍手里的点心渣子,乖巧道:“倒不是有什么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