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新摆了一个书摊。大都是旧书,分成四摞,堆砌在地上,顶上面是《新学制国语教科书》《红楼梦》《家》《蜀山奇侠传》。墙上挂着三根麻绳,挂着过期的杂志报纸,《良友画报》《新青年》《小说月报》《东方杂志》等。
看见她脚步渐缓,坐在矮椅上打盹的摊主招呼她,“看看书吧,小哥。一角钱一天,”说着递来一个竹马扎。
她才发现。书摊往里,摞着一叠竹编的马扎。她将马扎放在一边,并不坐,只蹲下来,一本一本拿起来,又一本本放到一旁,好多书封面都没了,她只能翻开书页才能确定是什么书。有一本画版的《红楼梦》,纸张厚实柔软,里头的画工十分精细,她从小不喜欢《红楼梦》,却萌出想要买下的念头,正要付钱,看到被一本《茶花女遗事》遮住半边封面的蓝布书,她将它抽出来,《Le Grand Mealnes》,是一本法文小说。
她学过一个学期的法文,学校三天两天停课,她学得不精。
随便翻开一页,磕磕绊绊地看了两段,二分之一的法文字不认识。
“能看懂呢?”摊主问她。
她摇摇头,“不十分懂。这书有个奇怪的名字,《大个儿莫纳》。书里内容,我就不太明白了。”
“前些天,住在天水路的法国人回国时,留下的。”
“你这些书卖吗?”
“卖呀。你想要哪本?”
她把《红楼梦》还有那本法文小说递到他跟前,摊主瞥一眼,并不接,“《红楼梦》给一块钱,蓝色那本算送的。怎么样?”
摊主一脸紧张,紧盯着她。
“喏。”她抽出一张票子,递过去。
她前一天在大世界赢了 326 块钱,还分文未花。
摊主怕她反悔似的,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麻绳,要帮她把书捆上,她摆摆手,“不用了,”然后,将两本书夹在腋下,晃晃悠悠地离开,朝孤儿院走去。
不赶时间,她绕了个远,没经过沈记水果行,从弄堂西头进的巷子,走到孤儿院门口,大门掩着,往日闹腾得像个菜市场的前院,此时安静得像半夜的乱坟岗。
这么早便吃午饭啦?
推开门,兰姆姆和吴妈坐在门前的阳台上,撕手上的旧衣裳,每撕一处,咔声作响,惊起一片灰尘。
一准又要替小孩子改衣裳了。
看到她,两人吃了一惊,彼此对望一眼。
“怎么了?”
“你没去大三元?”吴妈问。
“我干什么要去大三元?”
“没什么。”
吴妈不说话了,专心地撕手上衣裳的缝线。
“手上拿的什么东西?”兰姆姆岔开话题。
“路上买了两本书,”她将书扔在窗台上,四处张望,厨房冷冷清清,没有人准备午餐,“贝多芬和孩子们呢。”
“吃饭去了。”
“大三元?”
“嗯。”兰姆姆点点头,将撕开缝线的衣裳放到旁边地上的簸箕上,站起身,拍一拍身上的线头,转身进屋。
“谁请客?江世起和吕元吉么?你们怎么不去?”
兰姆姆没有听见。吴妈将拆好的一块布料,扽直了,双手绷着左看右看,扔到一旁,捡起第二件衣裳。看样子她也没有听见。
“谁请他们上大三元吃饭?贝多芬不能到处跑的,吴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姑娘请客。”
“哪个沈姑娘?我怎么没听过。”她坐到兰姆姆刚刚坐过的位置上,将那本《大个儿莫纳》放在膝头。
“水果行的沈竹青姑娘。”
“她!”她跳起来,书跌在地上,“水果西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