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电车的时候,她一连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半了。又等了半个小时,电车才来,她坐在车上,都要急死了,电车却慢悠悠地开着,被路旁的行人甩开好大一截。
到了站,她匆匆地赶往芦苇荡,江边零零星星几个洗衣裳的人,她避开她们的视线,藏在芦苇丛中,伏在那里,等待着江世起的到来。
她并不确定江世起一定会来。
毕竟,他比吕元吉要精明许多。
可是,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芦苇叶裹着一股熏人的腥味,太阳惨白地挂在天上,一点热乎气也没有,脚底陷进去两摊水洼,鞋底很快被浸湿了。
她蹲伏在那里,努力成为芦苇荡的一部分。大腿先开始酸麻,你只觉得它们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紧,直到失去了知觉;然后是膝盖,像一根快要断掉弹力绳;最后是脚,它们想要奔脱鞋子的束缚,往更远的地方去,在鞋面上顶出一个又一个脚趾头印。终于,一切肢体都和解了,它们让自己脱离于大脑意识独自存在,除了那双不断撕扯芦苇花的双手,身体其他部位失去了存在感,像石头一样坚硬。
偏偏还觉得冷。
江风捎在脖颈上,像刀子。
再忍一忍,等江世起到了江边,我用十二分的力气把他踹进江里。我要放弃沙洲,把他踹进更远的水中。
太阳一点点西斜。
江上的沙洲已经不可见。
江边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黑影。
没有移动的身影。
天完全黑下来,兴许已经六点了。
江世起没有来。
你太傻了,蒲一一。
他没有上当。
你自己冻个半死。
她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从蹲伏的姿势变成人类的站立行走状。
手掌被芦苇秆扎破了。
脖子冻得像冰柱,只能保持一个方向,稍微摇晃就好像要被砍下来。
她没有见过刺猬。她此刻一定像只刺猬她身上的汗毛全立着。
黑夜和冷风包围了整个芦苇荡。
星星在天空眨眼睛。
嘲笑她。
江世起没有上当。
她真想哭,没有力气诅咒任何人。
她走回旅馆,管掌柜要了三罐热水,一边泡脚,一边用所有的被子裹住自己,到后半夜,脚指头终于体会到一丝人间温度。
她躺在床上发抖,一直到天亮,又躺到中午。
掌柜地来敲门她平常 7 点准时离开旅馆。
“我没事。”她瓮声瓮气地说。
她的两个鼻孔完全不通气。
脑袋疼的像是要裂开。
她应该去找叶悬济。生病的时候总是应该找叶悬济。
可她怕贝多芬在孤儿院挂念她她从来不会不打招呼就随便不去孤儿院。
洗漱完,她晃着个千斤重的脑袋出门,慢吞吞地朝孤儿院走。新鲜凛冽的空气叫她舒服一些,至少鼻子不那么堵了。她的脑子开始思考。
第一个念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二个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三个念头没来得及总结,却撞见了贝多芬。
他提着一桶衣服,一摇三晃地走着。
“一一,你今天怎么这样晚,我自己提到这儿的,是不是很厉害?”
“今天不洗衣服了吧?”
“为什么?”
“我有些不舒服。”
“没关系,我自己去,我跟兰姆姆说了,我可以自己干这个活。”
贝多芬耸肩吸气,提起大木桶,半截桶底还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