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此刻只有黄埔江的水能够熄灭她的怒火。

兰姆姆瞥一眼她,又看一看吴妈,抬抬下巴,“让她去吧,你跟着,吴妈。”

两个人抬着木桶往江边走,巷子里遇到吕元吉,他跟她打招呼。想着他跟江世起蛇鼠一窝,她把头扭向一边,装作没看见。

“哎呀,你个臭丫头。眼睛长到头顶了?”

到了江边,一个人都没有。青石板是大大小小的水洼。

江水滚滚地流着,汩汩作响。江心有一个旋涡,树枝和泡沫沉浮不止。

她挑了块平滑的大石头,用衣裳把石头上的水抹干,伸脚试一试石头稳不稳,然后蹲下。

“干什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吴妈站在另一块石头上,用棒槌捶衣裳。

她拿起一件衣裳,浸到水里,左右摇晃,眼睛却望着水面发愣。

“不干你的事。”

“是不是那个姓江的?”

“说了不干你的事!”

吴妈不再说话了,过了半晌,她指着江中,喊:“衣服漂走啦!”

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捞衣裳,摸到衣角,没抓住,她往前倾斜身体,手伸得更远一些,终于抓住,却没有了后仰的着力点,她的头朝水中栽去。

吴妈冲过来抓住她的后背衣裳。

眨眼的功夫,灰白色的衣裳卷入漩涡里,只留下一点上下起伏的影子。

“我竟然早没想到这个主意!”她的眉头舒展,脸上甚至有了笑意。

“什么?”

“这是兰姆姆的衣裳,大不了我赔她一件。”

第二天,天气晴朗,她起了个大早,吴妈还没开始做午饭,她已经用糖葫芦诱惑孤儿院的孩子替她洗完了衣裳,然后她放他们在大堤上疯跑。她自己则沿着江滩往上走,一直走到视线中的芦苇荡里。

芦苇荡不大,几朵残存的芦苇花在风中苟延残喘,中间有一条小路通向江边,小路两旁全是芦苇花。

芦苇荡往下是黄埔江的一道拐角,此处水流缓慢,水势收拢,再往下一些,是一处沙洲,洲上停着一艘残破的小船,船底是空的。

她在芦苇荡里上上下下转过两遍之后,领着孩子们回了孤儿院,然后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赶往大世界游乐园。

人人都在传大世界是现今上海滩最好玩的地方,但是她从来没去过。

爹爹不叫她去。

她从电车上下来,还没走到大世界的门口,一高个儿验票员斜睨着她,“有票亮票,没票请您明天赶早!”

“我找江世起,麻烦你通传一声。”

“你找江世起?你知道江世起是谁么?就这么瞎叫唤。江经理!”

“哼,他是天王老子不成?还不让人叫名字了。”

“江经理正忙着呢,没功夫见客。”

“他几时下班?我等他。”

“等人站巷口,别挡着客人。”

“等多久?”

“兴许三杯五杯酒,兴许一晚上。”

“那我进去等他。”

几个验票的拦到她跟前,哄笑起来,“小老弟,你这个花招太旧了,明天换个我们没听过的。”

“我耍花招?我见个江世起还用得着耍花招?”

“我不管你见谁,进大世界就得买票。”

“哼,怕我占你便宜?小肚鸡肠。门票多少钱?我买。”

“你以为菜市场买菜呢,你想买就有,看到后面的大长队没?都是等着明天的票呢。排着去吧。”

“明天的票今天就要开始排队?”

高个儿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

“真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