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一笑,盯着江太太,“江太太,这话我只说一遍,你最好每个字都记住了,往后你要是再来,我可不管你是谁的太太,怀着谁的孩子,我会放狗出来咬你。”
不等江太太回答,她狠狠扣上了院门。
海棠听到动静跑出来,问:“谁来了?”
“一个迷了路的疯婆子。”
海棠半信半疑,亲自跑去打开院门查看,巷子里空空如也。
蒲一一提了热水到洗漱室洗澡。洗漱室寒气逼人,屋角还在漏雨,脱下湿漉漉的衣裳,她看着自己莹润平坦的小腹,想象里面有个小小的身体,逐渐将肚皮撑开,鼓鼓囊囊,她抓住皮肤,一股止不住的冲动,胃液翻涌,她吐了起来,其实胃里没有什么东西,无非一股又一股的酸水,她吐了很久,直到眼泪要出来,强忍着止住,站直身体。
她没有跟海棠说,洗完澡,她将洗漱室冲刷的干干净净。
海棠的好东西原来是酒,飘着茉莉花香的果子酒。
烧鸡就酒,《水浒传》里才有的生活。
她发过誓,绝不再碰酒。
可是所谓誓言,不就是为了破的么?
信守誓言的人才是傻瓜。
于是,她跟海棠两个人坐在屋檐下,听着木盆里雨水咚咚,一边啃鸡腿,一边用大碗喝果子酒。
后来两个人醉醺醺的,互相看着傻笑。
第二天,她很担心迟到,天蒙蒙亮就醒了,蹑手蹑脚地下床,舀一瓢冷水洗了脸,匆匆忙忙出门。弄堂里还残留着夜晚的静,偶尔一两个像她这样早起赶路的人,大家擦肩而过。
路口包子铺三个铜板两个包子,炉火照的半条街面都是暖意,蒸笼还没有上汽,需要再等五分钟。
她掏出口袋里的怀表,五分钟是够的。于是一边等一边站在炉火前烤火。
“姑娘是新搬来的吧,以前没见过。”
“嗯。”
叶悬济说了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家里只住着她和海棠两个女孩子。
五分钟到。
摊主麻溜地扯过一张油纸,两个包子并排包在一处,热气腾腾。
给了钱,她将包子捂在掌心,一直走到摊主看不到的地方,撕开一个包子,抖掉包子馅,趁热小口小口咬了起来。
《申报》选题极其严格。一整天,她绞尽脑汁报了四个选题上去,都不用到主编,编辑直接便给毙掉了。相比之下,从前在《华报》的工作随心所欲好像儿戏。
忙碌一整天却一事无成,挫败感令她留到最后一个才走,她想这样下去,她可能坚持不了一个星期,下楼的时候碰到正准备下班的主编,他拍拍她的肩膀,“不要泄气,选题被否决是常事,屋里的每个编辑和资深的记者每天都在经历的事情,不止是你。”
不管主编说的是真还是假,她很感激他这么说,她的心情也好一些。
报馆街在公共租界,租界的夜晚还跟从前一样,霓虹闪烁,歌舞升平,从前她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却觉得事不关己,只想匆匆躲开。她出来得太晚,最晚一班电车已经停摆,她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像昨天一样走路回闸北,二是叫一辆黄包车。
海棠昨天算过一笔账,目前她们手头的银钱加起来,远不用过得这样清苦,可如果她挣不到钱,靠着海棠微博的洗衣工资,两个人迟早坐吃山空。
她又理解了父亲,他总是要谈生意谈生意谈生意,做各种各样的买卖。
因为挣钱实在太难。
如果你走路回家,可以给自己买一包糖炒栗子。她许诺自己。
报馆街到闸北洋车至少大洋一员,糖炒栗子却只需要三个铜板。
于是她一边啃着糖炒栗子,一边朝家挨,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