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呢?”

“老爷说了,叫你直接走,不来送你。”

“我去看看他。”

父亲的外套脱了,只剩一件黑色的长绸衫,脚上全是泥,勾身剪一盆兰花枯败的叶子。

“爸!”

父亲停下来,却没有转身,背对着问:“怎么还没走?我以为你走了。”

“我不走。”

“今天不是听你的意见的时候,不走也得走。”

“我迟早会走,不是今天。”

蒲望石扭头,眼神冷酷,“不是今天也得是今天!”

冬青绿篱开出了细小的白花,她拿指尖掐下一束,碾碎,扔进草地里,“你跟江世起总要分个高地输赢。万一你输了,我好留下来替你收尸。”

语气仿佛讨论今年秋天柿子林会有多少收成。

蒲望石冰封的脸,缓缓裂开,及至有了笑意,“你想通了?”

“想通了。”

“好,”蒲望石抬高音量,“阿忠,把小姐的箱子拎回楼上。”

海棠一面打扫阳台上的灰尘,一面喃喃自语,“都疯了,全都疯了。”

蒲望石冷静下来,发现自己之前对付江世起的手段太过激进杀对方措手不及的打法,只适合上海滩的小鱼小虾,江世起学历高,有头脑,还坐过牢,他的城府,十个黄阿九都难以企及,如今还有青帮万千帮徒做他的后台。他好奇自己竟然会轻敌小看他。

他心底也清楚,这份轻敌源自于一份纵容,上海滩过去十年对他的纵容。

如今,到了断僵足而自救的时候了。

他打电话给南京的沈军长,自愿捐出蒲氏企业的四艘货轮,当天下午,蒲公馆门口的马路上出现了一支穿着绿色军装巡逻的队伍,一行十五人,每一个小时巡逻一次。

蒲公馆的大门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24 日晚上,蒲一一开着车子出门,找骆元吃晚饭,她事先没有给骆元打电话,跑到骆家才得知,她陪男朋友出去了。她百无聊赖,又不想回家,开着车子四处转,最后竟停在孤儿院的巷口,吴妈还在,看到她,也不问什么,跑去厨房给她下了一碗面条,素的,除了酱油,什么浇头都没有,味道跟从前一样,咸得好像打死了卖盐的。孤儿院多了许多孩子,许多孩子已经不在那儿,比如小贝。她跟他们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楼上楼下疯跑。她藏到三楼的阁楼里,藏了许久,没人来找,后来才知道,他们都害怕楼上闹鬼。

“不会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服谁。

25 日竟是个难得的晴天,五点多天就亮了,蛐蛐在草丛里不知疲倦地叫着,不知名的鸟儿在柿子林里歌唱。

蒲望石一大早等在餐厅里,时间快到 7 点,还没见女儿下楼。

“一一呢?”他问海棠。

“楼上也没有人。我去找找。”

“我去看看。”

蒲望石先去了汽车房,白色的车子还在,又去柿子林,秋千是空的,最后在西北角的一小片西红柿地里看到了她。

粉的、红的、绿的西红柿扔满了田沟菜地,好似斗败的战场,一片狼藉。

她还在树下寻找。

扯下一颗,咬一口,扔到地上,再扯一颗,咬一口,再扔掉。像是完成一种固定的动作。

“爸,今年的西红柿怎么回事?没有一颗是甜的。”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慌。

“是吗?我来找找看。”

他学着女儿的样子摘下一颗,咬一口,扔到地上。

很快,三畦西红柿树上的果实被摘得一颗不剩。

一颗甜的都没有。

噹!

教堂的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