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加起来,一定也没有眼前这个男人叫人讨厌。

“我收回刚刚的提议,这梨我不买了。”

她扭头便走。

“喂,你等等……李贵,六子,替我看着点梨,我带这个小……小兄弟上码头转转。”

他伸手拦下一辆黄包车。

他竟然还要坐车!

蒲氏码头走路最多十分钟!

她把路让给他们。

“车夫,叫前面的小孩儿上车。”

黄包车跑到她身边,“小哥儿。”

这车是给她叫的!

“不,我不坐车。”

“你还是坐车吧!看看你的鞋子,我怕走不了两步鞋底坏了,我还要背你!”吕元吉得意洋洋。

好像做了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她的鞋子确实有一点危险。

“车钱我自己出。”

她上了车,元吉在旁边跟着,车夫跟他熟识,两个人聊着这两天银行挤兑的事情,她也听不懂,绷直了脚尖,盯着鞋里的袜子出神。

到了蒲氏码头,天已全黑,几盏昏黄的电灯绑在立着的竹竿上,风从江里吹来,拂在皮肤上,冷冷的疼。吕元吉让她站在离码头不远的防波堤上,他自己下去找江世起。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晚上的码头,亮的、暗的,安静的、喧嚣的,那样神秘和忙碌。

一艘货轮正在靠岸,汽笛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一条队伍从栈桥一直排到了防波堤底下,慢慢地朝前蠕动,她仔细地找寻队首,在一处电灯底下,立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码着三个开口的木匣子,每经过一个人,往那盒子里扔点什么。坐在桌子后头、戴眼镜的人,便从从旁边一个匣子里摸出一根竹签,递过来,接了竹签的人便往里走,进到货舱里去。

她看了许久,才觉察出扔进盒子里的是钱,为什么在码头干活还要交钱?

队伍渐渐不动了,队尾的人蚂蚁一样四散开去,还有些人驻足停留,趋上前,跟桌子后头的人交涉着什么。

“什么事?”

身后一个冷峻的声音。她吓了一跳。

“我……”她转过去,一对泛着汗水的赤裸肩膀。

他竟然光着上身!

可我是新时代的女性。不是受封建礼教毒害的娇滴滴的深闺小姐。

她迎视他的目光,“你先把衣服穿上!”

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整理手中的烟卷,没有动,也不说话。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在北平念书时,见过许多男同学只穿着短裤在泳池里游泳。”

才怪。

“我们都是新时代的人,不应该拘这些小节,如果你实在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穿衣服,我可以转过去。”

蒲一一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每当你紧张的时候,你就开始胡说八道。

她转过身体,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半晌,后头一点声音都没有,空气里除了江水的腥味,又蕴着些别的气味,“好了么?”

气味渐渐浓了,烟味。

没有回答。

防波堤上的冷风,吹得她脚趾间生疼,她跺一跺脚,身后传来吞吐气息的声音。

“我转过来了啊。”她转得很慢,差不多可以把《琵琶行》背个三五遍了,衣服齐齐整整地罩在他的肩头。她却发现了别的问题,“你的胡子呢?”

一张干净、年轻、轮廓分明的脸。

“剃掉了。”

“你舍得?”

“元吉,我们走吧。”

“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走路很快,两步跨出去,已经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