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成天派人跟着我,你不烦我都烦了。正常人家的小姐,哪个出门天天后头有一堆尾巴跟着,你自己做了许多亏心事”
“啪!”
她捂住脸。
这是爹爹第二次打她。
“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可以这么跟我说话。蒲一一,你太放肆了。”蒲望石语气轻柔,可他的样子不再是一位父亲,而是令上海滩人人闻风丧胆的蒲先生。
说完,蒲望石转身走向书房。
蒲一一先是呆愣了三秒,然后她大步走向桌上摆着的蒲先生最喜欢的紫砂掇球壶,大手一挥,大壶跌得粉碎,接着是白菜玉雕,金丝玉缕树,留声机、挂着两只肥耳的青铜鼎,挂钟,琉璃摆件,电话机……海棠听到动静,跑出来,蒲一一手中正拿着一个水晶花瓶,指着她,“谁也不许拦我,谁拦我我就砸谁。”
“这是把外头哪儿的疯劲”
海棠话音未落,水晶花瓶砸向宴会厅后窗上的彩色玻璃,哗啦,整扇玻璃跌下来。
海棠见她真的发怒了,不再吭声,由着她一件件,将大屋里一切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个稀巴烂,最后砸无可砸了,她瞄见头上的水晶吊灯,气冲冲出去,扛着丁伯平常干活的锄头回来,高举着锄头柄砸过去,水晶灯球哗啦落地,屋里吱哩哇啦冒起了火花,下人们蜂拥着跑出来救火,她才扔掉锄头,踏上楼梯,把自己一个人关进房间里,再也没出来。
江世起越是不计较,她越是觉得父亲面目可憎。可是她不敢质问他,她不知道他了解江世起多少,她害怕他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将江世起和明珠赶尽杀绝。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理过父亲。
那天晚上,她以为江世起会给她打电话,像从前的每天晚上,在她睡着前跟她说晚安,但是那晚没有,她想给他打过去,告诉他她在家里发了脾气,后来想想,明珠已经够让他操心了,她不能再给他添乱。
晚上做梦,她梦见地上的碎瓷烂片全变身成厉鬼找她索命,她吓醒过来,窗户上的白纱窗帘正飘来飘去,她忘了关窗户,海棠也没有进来管她。
之后几天,白天她一直待在青年女子旅馆里,鸦片专题已经做完了,后几期的稿子都是白婳所写,读者反响一般,很少的几封读者来信寄到报社里,夸奖她们敢于揭露社会的黑暗面。
她有时候帮忙校对稿子,有时候跟着白婳出去拍摄照片,很少采访。有时候她觉得非常孤单。她想,是不是每个快要结婚的新娘都这样。
江世起邀请她去家里看望明珠,是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五天后,距离婚礼还剩九天。
他给蒲公馆打电话时,她正好到家。砸烂的东西扫出去,新的一模一样的东西搬进来,蒲公馆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你明天有空么?明珠邀请你来家里做客。”
第二天是星期六。她正值寒假,每天都有的是时间。
“明天我不用赶稿。”
“我明天早晨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叫阿忠送我。”
“明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
“需不需要找医生?叶悬济很在行”
“已经有医生来看过了。你最近好么?我想起来给你打电话时,总是很晚了。”
“很好,白婳最近又想出一个新的专题,我要负责四篇稿子。她这个人,东山再起比别人起床都容易。”
“那就好。”
尽管蒲一一早就料到沈竹青会在明珠身边照料她,可当她看到沈竹青从楼上下来,像个女主人一样吩咐佣人给她倒茶时,她还是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两周前还一片荒芜充斥着陌生感的银行家的宅子,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透出家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