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蒲望石打算他们婚后会住在蒲公馆里,毕竟蒲公馆人少屋大,可江世起早就在静安寺附近另买了一所宅子,离蒲公馆不远。并且告诉她,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回娘家陪父亲,想住多久都行。

如果她坚持婚后住回蒲公馆,江世起一定会依她,可出于一种本能,她不希望江世起和父亲长久地待在一个屋檐底下,毕竟,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打算给自己送一份独一无二结婚礼物的蒲小姐,放学也不跟未婚夫压马路了,早早叫阿忠接回家赶作业;周末只跟江世起吃一顿晚饭,时间不能超过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她重新把脸上抹得跟叫花子一样,蹲守在僻静的烟馆附近,看着衣着各异的人进去又出来。

大多数人衣衫褴褛,看着一副三餐不继的模样。

星期天的早上,有个后背打补丁的男人甚至一脚踹翻了身后哭天抢地的女人。烟馆的打手拦在门口,不叫女人冲进去,又踹了她一脚。

女人哭得声音哑了,眼睛直愣愣地,“孩子饿死了,孩子饿死了啊!”

想必踹她的人是她的丈夫。

她知道赌鬼无情,没先到烟鬼也这样狠心。

她想帮那个女人,可她从另外一个方向哭着走了。

后来,烟馆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再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她的耳边一直回响着“孩子饿死了,孩子饿死了。”

她想起了小贝,不知道那个孩子跟小贝是不是一样的年纪,又或者,小贝有没有挨过饿。然后她便叫自己打住,她从来不敢深入地去想象小贝受过哪些苦。江世起总是跟她说,日本人的实验很快,小贝不会遭什么罪。

她不相信他。

她刚刚应该追上那个女人。

她坐在马路牙子上,盯着眼前的破碗,觉得白婳的鸦片专题构思太浅了。

打补丁的男人从烟馆里走出来时,步履平稳许多,凹陷的双颊,黝黑的脸,她以为他会朝着女人的方向离开,没想到,他朝她这边走过来。

“先生,好心人,赏个铜板吧。”她故意说。

补丁男人看了她一眼,“你是个女人?”

“我是个穷人。好心人,赏个铜板吧。”

补丁男人蹲下来,离她很近,伸手要摸她的下巴,被她用竹竿挡开。

“女人赚钱的方法多得是,何必受这份风吹日晒的苦呢?你跟我走,我保证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她嗤笑,“你孩子都快饿死了,你能带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你都看到了?”

“你宁可看着自己孩子饿死,也舍不得这口烟?”

“你别听那个疯女人胡说,谁知道是哪个瘪三的孩子。”

“她怎么不抱着别的男人叫他养孩子。”

“我听你说话,念过书吧?干点别的什么不行?为什么在这里要饭?肚子饿着吧,走走,我带你上大三元吃饭去。”

“你有钱吗?先给我看看。”

补丁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板,扔进破碗里。

她看看四周,虽说烟馆在一处僻静的弄堂里,但走出弄堂便是南京路,大三元在南京路的西边。她所在的地方,离弄堂口也就几十米。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又勾身拾起她的破碗,“好哇,我今天运气好,不仅有得吃,还有得拿。”

补丁男人又打量了她几眼,“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有可能,我们做乞丐的,成天在世面上跑,你见过我也不奇怪。”

“不是,你不是乞丐。”

“那我是什么?”

“你是不是从书寓跑出来的?”

她不知道书寓是妓院,以为是什么念书的地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