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去了群玉坊。

小丫头坐在门槛后头,拿着鸡毛掸子扫门槛上的灰,抬起眼眶,眼眶是红的。

不是因为看到他。

“肖兰在不在?”

小孩儿摇摇头。

“谁平时跟她合得来?”

“十六。”

“石榴?”

小丫头又摇摇头,“十个的十,六个的六。”

“十六在哪里?”

“我不知道。”小丫头痛哭出声,额上的青筋也跳了起来。

“江先生今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答应你,等过了这一阵,再来解决你的事情,好吗?”

“江先生……”她止住哭声。

“我要找到肖兰。”

“她在闸北,有一个远房舅父,你去那里问看看。”

他摸一摸她的头,她只有十岁。

七岁被卖到妓院当使唤丫头。

肖兰刻意穿得叫人不想起她的职业。

像一只羊。

厚重的灰色大袄外头罩着一件黑色围裙,头发胡乱地绕在脑后,正拿着竹刷,蘸上水,刷便桶。

肖兰的舅父,在闸北一带收夜香。

“肖小姐。”

“嗤,这里没有小姐。”

竹刷像是要将便桶的底捅下来。

“我的问题很简单,肖小姐可以在这里回答,也可以去巡捕房做笔录,随肖小姐高兴。”

“哼,”肖兰将刷子往地上一扔,“你们男人,不威胁女人,是不是在床上就硬不起来?什么问题?”

“王显发最近都跟什么人往来?”

“他是干巡捕的,一天到晚见的人比我见的都多,也不会去哪里都跟我汇报,我怎么会知道他跟什么人往来?”

“难怪王显发会对易蓝小姐念念不忘了。”

“哼,所以,他做鬼去陪她咯。”

“你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

“孝敬老人啊,什么叫躲?”

“你舅父知道你惹上了人命官司么?”

“什么?”

“巡捕房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因为跟王显发分赃不均,把他给杀了。”

“全凭你们一张臭嘴!我肖兰虽然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倒也不缺钱,跟蒲望石更是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得罪他绑走他女儿?”

这些字眼像栗子一样砸下来。

不,是斧头,它们也同时砍断了肖兰的刺。

她的手缩进黑色围裙里。

“谁绑走了蒲小姐?”

“我不知道,我跟王显发就是因为这个才吵架,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我叫他别跟蒲望石作对,他还打了我!当然,你永远也争不过一个死人。”

“显然你要比王显发聪明,大可不必为一个死去的男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哼,我倒是想做贞洁烈女。可惜,大多数的臭男人都不配。”

她将手抽出来,握住竹刷,使劲儿在木桶里涮了涮。

“你为什么要藏起来?”

“蒲老板是什么人?”

宁错过,莫放过。

“王显发有没有提到什么人名或者地点?”

“没有,他只是说日本人会帮他撑腰。”

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