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先回孤儿院,打个盹,晚上去找虞麻子。

孤儿院比原想的热闹,孩子们涌过来,“江大叔!”

贝多芬冲在最前面,他跳到他的身上,力道之大,他差点没站住。

然后是沈姑娘。她站在孤儿院门口,望着他,他冲她点点头。

“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一一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本书,歪着下巴。

她又穿上了那身破棉袄,脸上抹得黑一块,油一块。

孩子们低着头转身,走到她跟前,从口袋里往外掏东西,弹弓啦、树根啦、木头雕的小狗啦,一一放到她的手里。

贝多芬极度不舍地从口袋里摸出江世起送给他的一个木头兵,她一把抓过去,战利品通通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用不着这么伤心,也不是没得谈,我这个人心很软的,”她蹲下去,书放到地上,书页翻过来,封面上全是泥渍,她一个个指着他们,“喏,比方说这个弹弓,帮我洗三回衣裳就可以拿回了,木头兵稍微贵一点,五回。玻璃弹珠,一次就行……”

他觉得困意终于上来,往屋里走,先是安修女,接着吴妈出来,然后是兰姆姆,统统出来看着他,

“江先生吃饭了么?”

“江先生累了吧?”

“给江先生烧一锅洗澡水。”

孤儿院后院有一间竹席围起来的凉亭,茅草顶,青石板地面,旁边有一道水沟。孤儿院的男孩子常常在那里洗澡。

他把衣裳搭在竹席上,用水瓢舀热水,往头上浇。

吴妈烧了整整一桶热水,兑上凉水,够五个人洗了。

桶里有两片柚子叶,枯的。

不知道她从哪里寻来的。

洗完澡,他刚赤脚走出去,孩子们一拥而上,抢他的衣裳,”给我吧,江大叔。”“给我,是我先拿到的,”“明明是我先拿到的!”

“干什么?”

“帮你洗衣服。”

他抬高了手臂,“衣服江大叔自己洗。谁再抢,下回罚写数学题。”

孩子们一哄而散。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他走到屋里,她正坐在门口看书,头也不抬地说:“别看我,不关我的事。”

还是那本法文的《大个儿莫纳》。

“看这么久才看了这么多?”目力所及,三分之一都不到。

“我法文烂嘛,读不懂。”

他有一本自己批注过的法文原版《Le Grand Meaulnes》,就在楼上的小藤箱里,是他为数不多从北平带来的东西之一,“你慢慢看。”

他赤着脚上楼去了。

纺织厂因为日本人打死了工人,全部罢工,孩子们没有地方去,楼上楼下地跑,楼板像要被踏出个窟窿。他们在楼下院子里说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却睡得很熟,意识里有个声音叫他醒来,他不愿意,翻个身,又继续睡了,四肢贴在床板上,一寸都不愿挪动。

“蛇啊,洞里有条蛇!”

楼下传来声音。

“已经死了。“

“是冻僵了。”

“明明是冬眠!”

“咱们把它挖出来,炖蛇羹。”

“你们这群小鬼,不记得白蛇传了?吵醒了它,等它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谁,就要给他做老婆的。”鬼话连篇。但有奇效,孩群轰散。

蛇还是醒了,绿莹莹一条,身上还僵着,嗅到屋里一阵暖意,沿着墙壁往上爬,好几次差点跌下去,探着扁扁的身体要挤过窗户缝。

突然。

蛇头高立,冲着他。蛇信子殷红。

他倏然从床上坐起来,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