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酷似陆吟的清雅背影,如今被浓重的悲伤压得佝偻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听到陆天青依然嘴硬地将这些伤心归结为身边没有姑娘……
这夜所有的怅惘与无奈,终于纠结在一起,痛痛地翻搅着秘色的心房,让她无声地,泪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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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陆天青所定制的瓷笛,第二批样品出炉。
这是一个清晨。瓷笛昨夜在炉火中彻夜烧制。契丹草原与中原越州气候多有不同,为了达到中原的炉火温度,必须要延长燃烧的时间(氧气的密度不同),秘色、陆天青与一班窑工都彻夜未眠,守在瓷窑中等待。
秘色瓷,是每一个与瓷相关的人的梦想啊,无论是制瓷的工人,贩卖瓷器的商人,还是收藏瓷器的文人雅客们,谁不希望自己能够有幸目睹这神奇的瑰宝的诞生!
秘色总结了之前的几次试验,想到或许就是因为契丹草原的空气相对稀薄,所以相同的燃烧时间里,未必能够达到足够的炉火温度,而使釉料不能够充分熔融,所以才会出不来那种透光晶莹的天青之色。
这一次,炉火的温度应该没有问题了,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炉出来的瓷笛,将会重现廖若晨空的天青绝色?
秘色双手撑在桌案上,双眸紧紧盯着吞吐燃烧的炉火,面颊滚烫,身子却冰冷地微微发颤。
昨夜瓷器入炉前,秘色已然忙碌了一整天,晚上又是接下来熬过整个通宵,她那双春水一般明亮的眸子里,已然缠绕上丝络一般的血丝。只是,她自己却浑然不觉。秘色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已经都倾注到了眼前,所有的生命意义也仿佛在刹那间凝缩为了眼前即将出炉的瓷品……
随着司炉工人一声高亮的吆喝,“出炉”铸铁的炉门被哐当打开,火舌如乍得自由的灵蛇,蓦然钻出!
几个窑工合力,各自用巨大的铁叉托住瓷器托盘的一角,将一整盘各式各样的瓷器,托了出来!
秘色只觉得眼前蓦然一黑,她连忙闭了一下眼睛,以免被视线的问题,扰乱了对颜色的判断!
隐隐感知,身畔不知何时已经立了一个人,那人状似不经意地用手臂隐隐环住秘色周身,一旦秘色可能晕倒,便会因了这层保护,而不会倒入冷硬的地面。
秘色抬眸,陆天青也正双目炯炯地盯着刚出炉的瓷器,脸上表情凝重,全无半点狎戏之意。
秘色心下涌起清澈的感激。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却也无须说什么,便调转视线,重新望向那一炉倾注着她全部心血和期待的瓷器被炉火烧得通红的瓷器,在清晨寒凉的空气中,渐渐冷却下来。红色的泥胎渐渐现出璀璨闪烁的釉彩。秘色死死盯着那根瓷笛……盯到目不转睛,盯到目眦尽裂……
此时,一线金色的朝阳,恰好从瓷窑棚顶的天窗,投射进来。不很亮,带着嫩嫩的金色,空气中藏着的微末灰尘,全变成光线中跳动的亮点。
那线天光,一点一点穿透瓷窑中的幽暗,一点一点加重自己的力道,终于终于在微光曾蔷薇灿烂的金色时,将自己全部的气力,尽数投射在了那支竹笛之上!
是晨光熹微的天空,刹那间湛蓝倾天?
是早春初溶的春水,顷刻里流泻心田?
是春树新绿的山峦,一瞬时嫩翠满山?
是一见钟情的少年,转眸的潋滟初情?
秘色的心重重颤抖,她的手重重扣在了陆天青的手上,指甲深深刺入他的手掌天青绝色,绝代秘瓷终于,终于,在这片陌生的契丹草原上,得以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