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裴劭放在书房抽屉里的盒子,也不知道阿软怎么翻出来的。
看着满地狼藉,林昭昭想掐自己人中。
阿软对手指,小声:“娘亲,我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好奇盒子里有什么,用力去剥盖子,只是盒子本就没关紧,很容易被打开,她一下脱手,东西掉一地。
林昭昭抚好裙子,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盒子里掉出来的石头。
石头是西北常见的岩块,黑乎乎的,上面被小刀刻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暮”字。
她没有责备阿软,把她叫来自己身边:“来,娘亲给你说一下它是怎么来的。”
阿软眨眨眼,倚靠进林昭昭怀里。
这石头是当年裴劭送林昭昭的,后来分离的那三年,两人写信来往时,林昭昭把石头塞进信封里,这才留在裴劭这边,免于被她毁掉。
那年,林昭昭十二岁,因为去外祖家住,第一次换上女孩的衣裳,再见裴劭,裴劭竟然彬彬有礼地问她闺名,俨然没认出她就是那个让他气得牙痒痒的“林朝”。
于是,林昭昭将错就错,说自己叫林暮,是林朝的姊妹。
她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瞅着裴劭演双面人――在“林朝”面前,裴劭睚眦必报,自大轻狂;在“林暮”面前,他又是风度翩翩的将军,英姿勃发,进退有礼。
怪,怪得很。
待裴劭上前线,竟还叫侍卫来外祖家送信,林昭昭一边捏着鼻子,嫌弃得不行,一边又认真地回每一封信。
毕竟,每一封信都是以后戏弄他的证据呐。
想起他到时候知道真相,丢大脸,林昭昭就想笑,至于自己会不会被裴劭吊起来揍?她不管,她可以躲在林尚身后嘛,裴劭也不能怪她,谁叫他自己没发现。
前线即将鸣鼓收兵,裴劭来信问她有没有想要的礼物,他带给她。
林昭昭起坏心眼,她手中提着细毛笔,写下一行簪花小楷:“……至于裴哥哥所言之礼物,小女并无甚想头,只是近来外祖母给家中每个孩子求了护身符,唯小女没有,小女也想要一个。”
理由不是编的,林昭昭在外祖家,虽然没遭白眼,但私底下,并不受待见,即便外祖家比十几年前客气,但诸如求护身符此类的事,都拿她是外人来看待。
始终只是“外”祖而已。
但是,裴劭刚从前线回来,根本没空去寺庙求甚么保护符护身符,她有意叫他为难。
林昭昭落款写完,仔细回看那几句,被“哥哥”两个字激得打了个恶寒的颤,搓搓手臂。
谁让他总是欺负自己。
而另一头,裴劭刚包扎完肩膀的伤口,便拿起搁在案头两日的信,他展开纸张,来回看了三次,心中既为林家外祖的偏心不快,只道迟早让林朝把姊妹接回来住,又默念几遍“护身符”,蓦地有些许头绪。
他跟着去打扫战场。
这次和突厥对峙,最激烈的一战,便是在优游谷,此处地势易守难攻,拿下此地,大祁军队势在必得,可守将判断失误,折损三千士兵,后裴劭到此援助,力挽狂澜,以五千士兵对三万突厥的劣势,一举拿下优游谷。
但那三千兵将,终究是回不来。
有士兵禁不住,低声呜咽。
金乌西沉,残阳如血,踩在被血液染红的大地上,荒凉的北风诉说沉眠的英灵,裴劭单膝跪下,挑拣覆在沙场上的石头。
它们带着一股血腥味,昭示不久前,这里曾有过一场战斗。
在裴劭十余岁,刚穿上一身银甲时,父亲曾与他说过,心中有保护的人,才会一往无前,以前他尚且懵懂,而这两年,心中对这个“人”的印象,却越来越深刻。
他想保护林朝与林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