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清朗的声音转向骆既清等人，道：“世子爷，太子有交代，请恕下官不能下车拜见您。”

“既是殿下要求，大人不必多说。”骆既清道。

那人又接着道：“国公爷如今远在城外迎敌，依下官所见，应当让世子爷前去支援。”

他的话顿了一顿，“您说呢，张大人？”

当今圣上对太子的宠信北秦无人不知，太子就算是坐到龙椅上，圣上都要说一句吾儿有大志。

是以，太子的意思就是圣上的意思。

张乔权衡一番，最终点头哈腰地说道：“是，大人说得是。”

“多谢大人。”骆既清松了口气，对车内之人抱拳谢道。

城门开了，飞雪迎面砸向众人。

马车掉了个头，云郡亭将手抬高了些，对着萧予慎眨了眨眼。

萧予慎瞧着他，挥动缰绳随着骆既清出了城门。

他途经张乔，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满目鄙夷。

“人啊，总要学着闭嘴！”

骆既清闻言略一回眸，觉得裴慎这人看似正经，实则是最不羁洒脱的一个人。

他很羡慕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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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的众人只能瞧见一片白，茫茫天地间，竟看不到些别的东西。

众人不知走出多远，却迟迟不见安国公一行的身影。

萧予慎吁停马，骆既清便也跟着停了。

骆既清显得有几分焦急，问道：“裴兄……”

萧予慎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翻身下马。

骆既清跟着他张惶地下了马，只见萧予慎的手往地上一抹，是刻着北秦印记的盔甲。

“不……”骆既清喃喃着后退一步，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掌心触及的并不是雪，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猛然回身，抹着那人身上的雪，嗫嚅着：“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他的父亲，哪里打过败仗啊！他哪里能打败仗啊！

身后的士兵见状，纷纷下马。

翎寒红了眼眶，他垂首道：“为众人收尸吧。”

雪中的这些人，都是骆既清无比熟悉的，他们都是自己父亲的亲卫，时常会指点他，或是平和或是暴躁，又或是嬉闹。

他头一次，理解了他们口中所说的传承。

当他们陨落时，他才会真正地成长。

他们常常将生死挂在嘴边，当那一天真正到来之时，他才知道有多痛。

萧予慎想起了半瞎。

父亲总会觉得儿女们还未长大，而儿女们总觉得自己的父亲永远强大。

所以，当他从萧满口中得知，半瞎说他自己气数将尽之时，他张惶迷茫又恐惧无措。

他看向远处像疯了一般在大雪中找寻的骆既清，觉得总有一日，自己也免不了这般境地。

他怕。

骆既清抹掉雪的手颤抖着，他看到了兜鍪之上，有一只歪歪扭扭的王八。

那是他十二岁那年，被父亲训得狠了，趁他打仗回来，累得都没力气脱甲胄之际，嬉笑着画上的。

他还记得他的父亲当时还骂他，骂完又说那是他到了漠北之后，头一次笑。

日后，他父亲每次打仗回来，都要补一下上面的乌龟，有时甚至要整个画上去，却与他画得一般无二。

一定，是细细看了许多遍罢。

“爹”

“爹”

他扫开雪，下面是那张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面容。

他有些不敢相信，父亲在他印象中，永远都是那么强壮，永远也不会打败仗。

他跪在雪中，温热的手抚上那张铁青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