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的起伏像深不见底的渊底,呼啸着裹挟着时楚生往云层的底部坠去,时楚生感到晕眩。这是他亲手结束的这一段关系,也是他主动放手的第一段关系。
从此以后,他和沈祁就是云泥之别。一个前途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一个烂在泥里的底层调酒师。
他们将会老死不复相见。这是时楚生亲手斩断了那段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关系的,一个最普遍的为他们设想好的最后的结局。
陈儒生再次见到时楚生时,是一年后。
这一个月里,时楚生已经转手把自己苦心经营出来的酒吧无偿转让给了陈美准确来说,应该是已经改名为陈竹惊的陈美。陈竹惊当时都以为他疯了,但青年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在甲方的那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接到时楚生电话的原因也很简单,是因为时楚生从那家酒吧里搬出来,换到了新房子里住。
这么多年来,时楚生也有了些积蓄,于是把房子选择在了城郊的一栋高层小区。他开着比亚迪来的时候,保安亭的大爷都不确定地扶了好几下眼镜,最后还是尽职尽责地没让他进去。
时楚生赶来的时候,陈儒生正在和电话里面的那个人吵架。
“人家想走就走,你这么多年对人家怎么样的你不知道?你现在跑过来骂我有什么用?”
对面的人声音很冷淡,但是还是隐隐中压抑着怒气:“那你把小孩还给我。”
陈儒生皱了皱眉,他烦躁地点了只烟,敲了敲方向盘:“给你干嘛?这么多年你怎么教小孩的?那说白了也是你的孩子,你接过去是怎么对待他的?”
哪怕是温尔文雅的陈儒生,说到这些问题时也不由得有些愤怒。对面的人好像说了什么,陈儒生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说:“你应该一开始就跟他说的。那也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接着,叩叩叩。陈儒生抬头,就看见时楚生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走来,然后慢条斯理地敲了敲他的车窗。
陈儒生把香烟摁在烟灰缸里摁灭,然后对那边说了句“不说了,下次再聊”就挂断了电话。
时楚生趴在半开的车窗前,青年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垂下,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在聊什么呢?”
“跟我弟吵架,”陈儒生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家事,他把手中的烟头扔掉,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他说,“啊,楚生。忘了给你说了,我把我家的侄儿带过来了。”
“他最近才从他外公外婆那里接过来,现在有点儿不熟悉,”陈儒生看着青年的眼睛认真解释道,“我怕小孩子一个人孤单。就擅自把他接过来了。你不介意吧?”
时楚生看着坐在后座的男孩儿。
那男孩儿四五岁年龄,额发很长,低着头,全身上下都是近乎冷淡的气息。时楚生眼神明显一顿,然后慢慢地把头缩了回来,站回车外。
“没关系,多一双筷子的事情,”时楚生不再想看那辆比亚迪,他还是笑着,但是动作略微有些勉强,“你把车停到停车场去吧。”说着他就去保安亭和大爷说了些什么,大爷终于把大门给他打开了。
“在前面,左转一百米的位置,”时楚生指挥他把车停到停车位里,“我的车还在维修所以才给你留了个位置,否则你还得去单独找停车场停。”
陈儒生踩下刹车。
他暗恋一个人这么多年,对时楚生的各种表现自然了如指掌。现在时楚生既不像和他陌生时风流的态度,更不像高中时那种温柔热心的样子,现在的他反而有点像没话找话。
在他顺畅到几乎无懈可击的笑脸下,是时楚生难受郁闷的心情。
陈儒生想拍他肩膀,但是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时楚生说不喜欢他,都是成年人,都得互相给对面留一些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