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段时间,时楚生总是鼻青脸肿地来到学校。祁娟虽然也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但是时楚生身上挂着的这身伤终究也是太夸张了些。
于是她决定家访。
当她赶到时楚生的出租屋时,却意外地发现这个房子里只住着时楚生一个人。一个正在发育的男孩子每顿只能吃上一顿水煮菜,绿油油的菜杆在昏黄的电灯泡下甚至都显得恶心。
“我没有爸爸妈妈,”祁娟几乎无法想象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是怎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我爸爸妈妈早死了。”
于是在高三的时候为了给时楚生补充营养,祁娟经常把他接到家里开开小灶,顺便还可以给他辅导辅导作业。
时楚生比沈祁大六岁,在这个时候沈祁正好上初一。而他第一次来到祁老师家里时,沈祁正在沙发上写作业。
祁家的家具也老旧,那张破旧的茶几上厚厚的玻璃碎成几大块几大块,上面覆盖着怎么都擦拭不掉的油污。沈祁就坐在沙发上,男孩子的腰都弓成了虾米,听到有动静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对面的墙壁被整面整面的奖状覆盖,大片大片的红色倒映在少年时楚生眼里,甚至密密麻麻得都让人看不见一点墙壁的白。
祁老师帮时楚生把肩膀的书包褪去,朝着沙发那里喊了一声:“沈祁,有客人来了。”
听到这里的少年抬起头来,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得时楚生简直毛骨悚然。他从小便是浸泡在社会恶毒的水里长大,别人嫌弃的眼神,别人嫉妒的眼神,别人恶毒的眼神,他全部见过,他也全部不在意。
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过沈祁那样的眼睛。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里面似乎只有棕色的无机质在无意义地流动,没有情绪,没有波澜,甚至连光都没有。
他像什么呢?像一只没有理智的野兽,像一只没有生命力的死物。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简直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他看了时楚生一眼,接着又回过头去写作业。
祁老师瞬间不高兴了:“沈祁,你还板着什么脸呢!这就是我平时告诉你的家教?”训斥完后又和颜悦色地转向时楚生:“小时啊,我儿子不懂礼貌,你别介意。”
“没事的。”
时楚生说话咬字很慢,连语气也是温温吞吞。
听到他说话,少年才看了他一眼,在祁娟警告的目光中叫了一声“哥”。
“你就这么叫人家的?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我看你是不是还不服呢?”祁老师严厉地训斥他,那声音那表情和在学校里骂学生时一模一样。
时楚生想,学校里的学生还会在私底下骂她母老虎,可是沈祁是怎么做的呢?他只是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单调的语气让时楚生瞬间想到了一个词“麻木”。
沈祁麻木了。他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他像个机器人一般做着重复的作业,他活在母亲的斥骂里,他泡在悲哀的苦水里。他其实应该早就麻木了。
时楚生每个周末会来祁家一趟,因为祁家这里没有合适的座椅,所以时楚生基本上是和沈祁窝在那张破旧的茶几上写作业,每当吃饭的时候还要把作业撤了摆上饭菜。
饶是这样,时楚生和沈祁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转机是时楚生为祁家送来了一张桌子。
那一天祁老师不在家,家里面只有沈祁一个人。当少年看到门口那个巨大的桌子和站在一旁喘着粗气的时楚生时,一向无波无澜的眼神也微微地波动了一下。
苗条的少年气喘吁吁靠在门口,半长的头发湿了一半,连白色校服也湿透了。楼道的光从单薄的布料里射过来,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里面清瘦的肩膀和纤细的腰部。
即使已经那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