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2)

沈祁看向那栋居民楼。纽约的冬天到了,很冷,他的那个华人室友最开始还能嘻嘻哈哈地试图去逗他,最后发现沈祁是座冰山,只能讪讪地安静下来。时间划过圣诞节时,他那个室友突然拎着行李箱走到他面前,说要回国了。

“为什么要走?”沈祁皱着眉。他正站在窗边抹着护手霜,因为不分昼夜的兼职,他的手早就布满了冻疮,每天一碰到水都冷。

当时的沈祁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拼命,但是他当时约的心理医生价位实在太高,吃药实在太贵,沈祁不得不多找了几份工作,每天基本上是昼出夜归。

他问室友这个问题,也只是因为他走之后的租金只有沈祁一个人承担,这对他本不富裕的存款更是雪上加霜。

他对任何人漠不关心。

室友拉着行李箱。他本来是一个很活泼的人,但是此刻也能在沈祁质问的目光中微微发抖。半晌,他在行李箱前蹲下了,单薄的衣物下清瘦的脊背颤抖着,他哭了出来。

“我要回去!我不想待在这个犹如人间炼狱的地方了!……”他哭着,脆弱得像一张一碰即碎的白纸,“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而不是生活在这个四面徒壁的鬼地方!”

沈祁不语,只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神色冷漠。

这里可比他十几岁待过的叛逆学校好多了。

室友走后,本就凄清的阁楼再次冷了下来。沈祁像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每天循规蹈矩地上学,兼职,工作。他和大学同学开始组建一个小工作室,这也是后来那家上市公司的原型。

他兼职的地方变了,于是不必再像以前那样路过第五大道。只是有一次无意间路过,他在玻璃柜里看见了一地破碎的月光,突然想起了他在十九岁时曾经亲手杀死了自己唯一的月亮。

精神分裂的症状越来越重。

他开始频繁出现幻觉。有时是看见时楚生靠在铁色的窗台前,有时则是兼职的快餐店里。窗外的雪花坠落,轻微得像是时楚生痛苦的呢喃;外面下起细蒙蒙的雨,像是落入酒吧地毯上锋利的玻璃片。

在心理咨询前,他偷偷加大了药物的剂量。再次醒来时是第二天黄昏,他整整昏睡二十几个小时,露在被子外的手脚也因为一直裸露着而变得冰凉。James打通了他的电话,指责他是不是把药吃多了。沈祁想了想,头一次对他道歉。

还是少吃点药。幻觉的时楚生比梦境中的时楚生更真实一点。

如果睡着了就看不见他了。

James和他聊过很多次天。直到他那次走进心理咨询室,James正在摆弄一个摄像机,他以平和的态度欢迎这名病人来玩一个小游戏。

“Eden,这里是一个摄像机,”James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坐下。底下是个软绵绵的黄油色小沙发,沈祁的手无意识拂过上面的绒毛,意识恍惚了一瞬。

“现在请对着镜头里的自己说出当年哥哥对你说过的话,”James弄好支架,贴心地把它移到沈祁面前,最后又笑眯眯地提示道,“别忘了模仿得像一点哦。”

沈祁却在一瞬间僵住。

他看着摄像头里的自己。取景框很狭小,他只能看到他背后那面单调的墙壁,以及位于中央的一个凌乱憔悴的他自己。旁边的时楚生消失了,冰冷的镜像瞬间又把他拉回到现实里。

心脏在一瞬间停摆,他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紧膝盖上的布料,直到巨大的力度把它揉皱。沈祁说出了第一个短语。

“阿祁……”

对着摄像头的自己,沈祁不满意地眯起了眼。时楚生很久没有这么叫他了,久远到沈祁都忘了他叫他时的神态与语气。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再向摄像头里的自己喊了一声“阿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