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翘的长睫已经沾染上沉甸甸的水汽,令她更加觉得眼皮子坠胀,根本就睁不开。

“如果我能干一点,再勇敢一点的话,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柳春桃哭着问。

虽然这句话更像是她在问自己。

顾北山终是忍得有点难受了,他抬了抬空着的那只手。

试探着摸索柳春桃的脸。

只摸到满脸湿意。

他稍显粗鲁却又不失温柔地胡乱抹去她眼角泪水,却仍然没有出声。

顾北山寻思明白了。

柳春桃不是为了有人接话儿。

她只是心里憋了太多的事儿,借着神志不清的状态终于宣泄出来罢了。

顾北山干脆转过身,顺着炕边席地而坐。

他也由此终于能睁开眼睛,笔直且毫无目的地朝前望去。

虽然只能看到昏暗的,紧闭的房门。

“顾北山,我好难受呀。”

柳春桃哭声小了些,但仍然鼻音发闷徐徐抽搭着。

她说:“但我不能在你面前哭。”

“你说过的,你最讨厌女人哭。”

“所以我不能哭,我哭了你就会不要我了。”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明明显得这样软弱委屈,却像是一支离弦的箭般倏地扎进顾北山的心口。

顾北山浑身一僵,眸色晦暗。

他张了张嘴,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你病了。”

“病了可以哭。”

“哦... ...”

“真好呀。”

“那我以后难受的时候就生病吧。”

“这样就可以哭啦。”

柳春桃突然冒着鼻涕泡笑了,发出滑稽又可爱的噗噗声。

顾北山一愣,差点也跟着咧嘴笑了。

“你神经吧柳春桃,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顾北山尽量板着脸,声线粗哑地哼了声。

可身后的柳春桃却突然没了动静。

她原本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尾音拖长。

像是睡着了似的。

顾北山埋下头,在黑暗中盯着自己手上的毛巾,半晌无言。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终于低声说:“柳春桃,你别难受。”

“至少你比我强多了。”

顾北山想,柳春桃其实挺勇敢的。

她这么小的一个人儿,年岁还这么轻呢,却能毫无避讳地说自己没用。

尽管她已经如此绝望、如此难受,但仍然可以面对自己。

她可以承认,她不够勇敢,她很懦弱。

可他呢。

他却不行。

顾北山觉得这事儿特别有意思,就像是爷爷说的那句:你到底是在给谁要强呢。

顾北山还真不知道。

他就知道从小到大他是一路被捧着长大的,人人都道:“诶呦顾首长,你家这娃行啊。”

“这么小呢眼神儿就这么狠。”

“虎父无犬子啊,这娃长大了以后绝对随你,肯定有出息。”

这样的话顾北山听得多了。

听到都要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