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喜瞟见大老爷抬袖擦拭额上冒出的薄汗,其他坐着的皆站起候迎,溜眼看许彦卿,素
日泰山崩于前也巍然不动的人,此时蹙眉敛唇,隐有不安。
桂喜有些纳罕,这老太爷究竟是怎样的可怕,即曾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定是高大威猛、
杀伐绝断的人物,不过看大老爷笑与不笑皆弥勒佛的脸,他应不至太凶相......
才在脑里乱跑马,忽听大老爷低唤一声:“阿爹。”桂喜垂眼悄望去,也不由变色。
竟是个矮小精瘦的老人,头戴瓜棱小帽,身穿雨天灰夹棉厚绸袍,外罩黛青圆宝纹马
褂,倒有双大脚,穿黑面白底镶鞋。
这都不足为奇,令人胆寒是他手中的乌金鞭子,鞭身带鳞节,手指粗细、长如蛇游。
他不言不响朝太师椅撩袍落座,乌金鞭子往八仙桌上一搁,像盘着条大蛇。
两丫头上前伺候,一个端烫过的四方棉巾,一个捧泥壶青花瓷盖碗。
老大爷在旁小心翼翼道:“阿爹,彦卿带桂喜给您请罪奉茶来哩!”
老太爷进门早把桂喜打量个仔细,一身银白丝织的袄裙绣着牡丹,幸是朵朵嫣粉,没犯
小妾不得着大红忌,但这种玲珑暗争宠的小心思,他就有五分不喜,更况瞧她那身皮太绷,因
跪姿紧贴浑身肉骨,若无那牡丹花,倒像一条挺胸拧尾、银光闪亮的白鱼,让人拿捏不住;而
又因那些牡丹花,牵枝扯蔓地爬,所经之处曲线挺伏乱人神魂,他便又多五分厌恶。
这倒委实冤屈了桂喜,衣裳皆是许彦卿采买给她的,穿这身也是随意一拿,未曾经心。
老太爷愈看愈气。
彦卿是他打小亲自调教出来的人中之龙,就恐学他那浪荡老爹、整日为美色所迷,至而
一事无成,死也死在烟花寨妖妇怀里。
而今这小妾太过漂亮妩媚,恃宠而骄,胆敢进京不来拜见,还得他大发脾气才姗姗来
迟,彦卿这孙儿竟还不当回事儿。
色字头上一把刀,今儿他要好生将他(她)俩教训一顿以示惩诫。
第七十三章 斗智勇
老太爷把手巾掌中搓揉两下甩进盘里,嗓音洪亮在厅里都带回声儿:“奉茶?她奉哪门
子奶奶茶!谢琳琅那丫头才是正宗的孙媳妇,她算个球!”
桂喜听得有人低低吸气,大老爷嚅起嗓做和事佬劝:“阿爹留口德,给彦卿个面儿.......一
早就跪这里请罪来着,知错了!”
又朝桂喜歉然地眨眨眼,让她勿要往心里横。
桂喜粉颈低垂抿唇不语,再难听龌龊的话儿都历过,这实算不得甚麽。
生而为妾本就低贱,比个端茶送水的丫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况对许二爷她也没甚感情,一年之期的作戏,这一切于她都无谓了。
倒挺能沉住气......老太爷掀开碗盖儿,吹开茶叶梗,啜三四口,眼皮子底看她不哭不辨,
脸不红身不颤,倒有几分任你怒骂跳脚我自岿然不动的态。
再看彦卿孙儿......娘希匹,以为他看不懂脸色?连个小妖妇的定力都不如。
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同他爹是一个货色。
刹时恼恨从心底起,把盖碗重重往桌面一叩,交手就抓起鞭头一甩,盘旋成弯曲弧度、
迅雷不及掩耳直冲许彦卿肩膀打去。
桂喜只觉面前一花,似划过一条黑线乌梢蛇,瞬而就听“啪”的尖锐厉响,及许彦卿一
声闷哼,她脑中一片空白,扭头看那鞭子抽离他身,瞬间又甩来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