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颠三倒四说着些陆祁听不懂的话,脸颊绯红,看起来像是情绪激动,又发烧起来了。
陆白的心智随着这场大病理所当然倒退到稚嫩的少年时期,在无数个无处诉说的夜晚中那些阴暗绝望的情绪被梦魇反复堆砌,逐渐长成庞然大物。
他没法诉说委屈与疑惑,这些都被他咽进肚子里,陆白在爱与不被爱之中挣扎,他宁可不知道七夕从前是怎么对他的,这样也就没有有对比,不会知道后来的七夕有多恨他。
“你们都不喜欢我。”
他那样讲,眼泪让他世界都模糊,他伏在自己膝弯里哭泣,不愿意将面容展现给陆祁。
他哭了,没有一点儿声音。
陆祁感到迷惑。
这是陆白的把戏么……还是他的本性呢?
对方看起来太脆弱,又十分可怜。
教官曾经告诉过陆祁,比起那些一眼瞧起来就危险的事物,应该警惕那些更脆弱的,更无害的人,因为他们让你充满同情,充满怜爱,让你悄无声息且心甘情愿为这死去。
四下无人,很安静,陆白的黑发披散下来,露出一点雪白的耳朵,他哭起来也没有声音,奇妙的寂静,惹人爱怜。
但他需要自己,很需要。
被精心饲养,没有人照料就会死去的白鸽。
陆祁的心脏有某处地方塌陷下去,他无声呢喃着对方的小名“皎皎。”
皎皎,洁白的、明亮的月亮。
需要他人保护的,孱弱的皎皎。
他好爱哭,月亮应该是夜晚森冷的君王,却因为太幼小、太无害,只能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然而他哭起来也是悄无声息的,只有眼泪滚烫。
陆白沉浸在巨大且昏沉的高热里,感到有人伸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脸颊。
那双手粗糙,还微微有茧子,朦胧间的声音与回忆重叠,他轻声地说“不要哭了。”
或许因为不常说这种话,因此他说得并不熟稔,一字一句,仿佛在寻找恰当的词汇。
“只要你不哭了。”
他沉默了片刻。
“只要你不哭了……以后我喜欢你……保护你。”
陆白大概还是在昏沉梦境,似是朦朦胧胧听见了这句话,没有记住,却在心里想当然觉得,这喜欢并不稀罕,也没什么了不起。
第19章 疯犬(十九)
第二日两人收拾清理之后才一起回了别墅,杜薇微早早就在等了,见到陆白激动得眼泪差点潸潸落下来,上上下下将人检查一遍,又摸索了,发觉陆白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心疼得又红了眼眶。
“怎么去那么久也不打个电话?”
陆白病情未愈,脑子还有点儿发晕,声音又闷又沉,此刻竭力抑制着,淡淡讲:“回来得急,忘记了。”
杜薇微听出陆白声音沙哑,就去摸他额头,触手发觉是滚烫的,大惊失色。
“发烧了也不讲!还在这外头站着!”
她拽着陆白就往房里走,又将人一把塞进被褥里,急急忙忙地去烧了姜汤。
那病本没有这么重,硬生生被杜薇微作出一副天崩地裂的架势,陆祁站在厨房外踌躇着,却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姜汤烧好了,妥妥帖帖喝下去保管能好。”杜薇微有张闲不住的嘴,一个人干活也在絮絮叨叨,热闹得像只小百灵:“皎皎不喜欢吃药,待会给他开两个黄桃罐头,生病的时候最需要补充维生素了。”
她自言自语说着,端着姜汤就要往房里走,转身看见门外不声不响站着个人,一张脸灰扑扑的,只有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乱转,骇得手一抖。
姜汤翻了,全泼在了袜子上,烫得杜薇微直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