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希特先生……”薄天啸把门往外推了推,顿了一下,他说:“好久不见!”

“薄老师客气了,同以前那样呼我诺温就好。”来人红唇微启,稍一勾唇,恍若勾魂。

“天冷,先进屋吧。”薄天啸四下看了看,把门关紧了。

书房里烧了火盆,薄太太端了热茶点心过来。诺温对女士温和一笑,落座之后摘了披风的帽子,蓬松的金发把他衬得像个不真实的童话人物。

“两年前你离开国际新闻馆,我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你了。”薄天啸长叹一声,有些感怀,“你离开之后,那份报纸就迅速萎靡,很快倒闭。”

“有好有坏。”诺温轻笑一声,对于过去的事情显得云淡风轻,“这份报纸办得再好,都是老莱的附属品。不如倒闭了重新来过,我办一份自己的报纸。”

薄天啸的手指互相摩挲了一下。“所以,你回到平国就是为了这个?我看老莱希特先生仍在扩张,前段时间还在南岸设了新闻分站。有他的新闻触手在,其它国际报纸不容易生存,何况是你的报纸。”

“薄老师,咱们在新闻街同行那么久,你肯定是了解我的志向的。”诺温垂着眼睑,轻轻拨了拨茶盖,“我的野心不止是办一份好的报纸那么简单,老莱再扩张也阻挡不了我。谁让他是商人,而我们是新闻人。”

听诺温把自己定义为新闻街以前的同行,薄天啸稍微放松下来。诺温曾是国际新闻馆的经理,薄天啸所在的新闻馆就在他们对面。当时两人的报纸定位类似,有过不少新闻竞争、社论争斗,只是私底下他们彼此欣赏,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回忆起从前,薄天啸连连点头:“诺温,你有天赋,又勤奋。无论在哪里,你日后定能成为新闻界的重要人物。”

“薄老师说笑了。最近热门的《正义公报》虽然是新报纸,却广受好评,上面‘主编薄天啸’四个大字,我看比我诺温的名字显眼。”

前段时间横空出世的政论报纸《正义公报》,正是薄天啸创办的。他之前是给外商的报纸当编辑,但始终感觉自己像个傀儡,于是就在去年夏天辞了职,决定自办报纸。《正义公报》正是薄天啸的第一次尝试,一经发刊就好评如潮,让他信心倍增。

诺温慢慢地笑起来,眉眼濯濯。“听闻您在文广大学教书,又自己办报纸,比我忙多了。我现在无所事事,大晚上的还在外头闲逛。前几日那玉晖楼的火灾,我就在现场,好像看到了您和您的学生,你们来得好快。”

那晚有两个访员经过诺温身前,戴眼镜的访员差点撞到了诺温,旁边的访员赶忙拉住了他。这位拉人的访员,正是薄天啸。

薄天啸怔了一下,慢慢品出了诺温话里的意味。《正义公报》那天晚上也闭了馆,明明报社里没有人,薄天啸却带着学徒迅速赶到了玉晖酒楼。

发现薄天啸逐渐会意,诺温的眉眼褪去客套的温和,露出了骨子里的犀利。双方都是老熟人,他也懒得用话术问问题,直接面色严肃,眼神如刀,连珠炮似的连串抛出问题:

“那天晚上新闻街全部闭馆,是出了什么大事吗?为什么各家记者来得那么快,是都在附近吗?薄老师,是平国的新闻界出了事情,还是平国出了事情!”

薄天啸今年五十多岁了,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穿着朴素的棉衫。平日里他总是不苟言笑的,无论面对学校的学生还是报馆的学徒,他都是被人敬仰的“老师”。

然而面对这一起呵成气势逼人的质问,薄天啸居然从心底感到惊叹和震慑。但他面上不显露,只是沉默地看着诺温,像是某种对峙。

诺温在这种场合最有耐心,他面色不变,只是注视着对方。过了良久,薄天啸悲怆地笑了一声,紧接着他站起身,仰头发出突兀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