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西洋人来犯平国,各地军阀为了安生,被迫在地盘上划了租界。在租界上,平人虽然能进去,但要听西洋人设立的规矩。除此之外,租界的土地使用权也全都在洋人手里。现下抬眼望去,四处都是洋楼、公馆、商店。

在外面瞎转悠了半日,谈镜合又累又渴,便懒得出租界,反正他谈少爷哪里进不去。由于不熟悉租界,他便顺着眼缘,随意找了家酒馆坐下。

酒馆里,谈少爷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液。这是洋酒,他没喝过,看着像水。谈镜合心中郁结,也不再多想,便利落拿起大碗,一口直接吞了下去。

乖乖,那酒看着像白水,实际上可醉人。一口烈酒下去,谈镜合直接呛了出来。他拼命咳嗽,大概动静太惹人注目了,隔壁桌的一个男人转头看了他一眼。

谈镜合正拼命咳呛,察觉身边的注目,便虚晃着瞧了那男人一眼。可只消一眼,他的脑子便空了。

真......绝色。

这男人是个洋人,谈镜合向来分辨不清洋人的美丑,但此刻竟生生看呆了。

喉头呛人的酒可不会听凭谈镜合的思绪,谈镜合脑子放空了一瞬,复而相当剧烈地咳起来,他觉着自己的肺叶子都要被咳出去了。

洋人先生见他如此,低头从西服外兜里掏出一方手帕,绅士地递给谈镜合。手帕是是白色丝质,上面绣了一朵红玫瑰。

谈镜合顾不得别的,只赶忙接了。他用力擦了擦自己手上嘴边的酒渍,然后又用手帕捂着嘴咳了几声。

等咳嗽逐渐平息了,他才十分不好意思地拿下手帕,满含歉意地看向这位先生,并细细打量人家。

小酒馆的木窗是圆拱形的,从外照进艳色的夕阳。异国先生的面庞一半沉在浓郁的橙黄色里,一半沉在阴影里,他平静地看着谈镜合。

异国先生有一头茂密的金色卷发,大概及腰的长度,随意地披散着。他绿色的眼睛就像一汪潭水,嘴唇又鲜红饱满。皮肤光滑如剥壳鸡蛋,在夕阳的铺陈下,温暖细腻。

家财万贯的谈少爷经常去欢场逗弄小倌戏子,见过不少漂亮人儿。可他们与眼前这位先生一比,竟都黯然失色。谈镜合痴痴地想:原来,不是他欣赏不来洋人的美,是他还未遇见真正的倾国美人。

“多谢。”看了一会儿,谈镜合脸上聚起笑容,冲这异国先生眨眨眼。说完,他又忽然变换表情,赶忙说:“噢,三克嘶!”

异国先生冲谈镜合微微一笑,眼波摇晃。

“我听得懂华文,也会说。”异国先生的华文不算标准,但谈镜合凑活着能听懂。

谈镜合赶忙点点头,又想起自己紧捏着的手帕。“真是多谢了,我今日忘了带手帕出来。”其实他带了,只是两个钟头前他让伙计买了一碗酸梅汤,在东洋车上吃的时候把手帕弄脏了。

异国先生微微颔首,便转回了头。他执起酒杯喝了一口,视线投向窗外沉沉的落日。小酒馆里的乐师正演奏完一曲,小酒馆里忽然陷入静谧。

谈镜合看着异国先生在黄昏中的轮廓,下意识舔了舔唇。他轻咳一声,对异国先生说:“先生,您一个人喝酒是不是有些闷呢?不如我们坐一桌。”

说话间,谈镜合拿起自己的酒,站起了身。他站着俯视异国先生这样看也很好看他心里又是一声赞叹。

异国先生垂下眼睑,眨了眨眼,沉默一晌,轻轻点头。

得了应许,谈镜合到异国先生身边坐下。他低头喝着酒,和异国先生聊起身边鸡毛蒜皮的琐事。异国先生似乎也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他同样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时不时应谈镜合一两句,眼睛始终望着窗外的落日。

时光好像就在这里模糊起来,乐师开始了新的曲子,烂漫的前奏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