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角落的傀儡动作起来，有条不紊地打扫、烧茶。

顾瑶也便坐在了谢不敏的对面：“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

谢不敏抬起头。

“按照交易，你该回馈我点什么了。”顾瑶平视着他，一字一句地捡起当初的疑问，“你对相思馆的事情知道多少？金兰社掺和在世家舞弊案里，和日月神教有什么关系？”

谢不敏停下手中动作，身姿优雅地调整跪姿，脊背挺直，仿若松竹般端正。

“贱籍所生子女，大多会被送往相思馆抚养。限奴令之前，贱籍孩子长大后仍为贱籍。然而，父母爱子，必为之长远谋划。许多母亲会倾尽家财，为孩子寻觅合适人家。”

他终于调整好姿势，礼貌地正对着顾瑶，面容端正清秀，平淡无波：“她们会借由日月神教遴选圣子，与良民换子。”

顾瑶：“……”他表情微微变换，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当初在长乐世界，他就接触过一个叫“二丫”的女孩子。这位女孩的姐姐被王家带走为婢，她自己则被顾瑶钦点去女学上学。结果，不出多时，那位女孩就被父母卖给了日月神教，价值百金。

他还真以为只是日月神教看重了那个女孩所谓的生辰张景潇那时果然没半句实话！

现在想来，一个小女孩哪里值得百金？分明是她这个可以上学、姐姐在琅琊王氏为婢、哥哥在山门读书的天都良民的“身份”，价值百金！

谢不敏将顾瑶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殿下，不喜欢这种事情么？”

顾瑶蹙眉。

他从情理上能理解秦淮岸的做法，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没有未来。

被卖出去的孩子何其无辜？可贱籍生下的孩子又何其无辜？

理不清理还乱。顾瑶沉默片刻，道：“我只希望限奴令能继续推行下去。”

贱籍，没必要再加进去无辜的人了。

谢不敏露出一抹天真少年般的笑意，纯净无害地祝愿：“会如您所愿的。”

一旁的傀儡端来刚烧开的热茶，摆在了二人中间。

谢不敏微微顿住，目光如羽般轻轻扫过一旁的茶具，随即，再次稳稳落回顾瑶面上。他的声音舒缓清澈，却仿若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穿透力：盛名利势权财，因果契约内外。世人拜神请愿，究其根本，皆为自身私欲，与神又有何关联呢。”

顾瑶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适。

这话，无疑是将日月神教与诸多事端全然撇清。

又或者说，谢不敏压根就不在意　，“日月神教”　所行之事是否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在他眼中，人们争权夺势、贪心不足的丑态，与猫狗为食捕猎并无二致。

也难怪张景潇会说谢渊才是那　“目下无尘”　的真神仙。

“还有金兰社和舞弊案。”　顾瑶深知与谢不敏绕圈子毫无意义，索性单刀直入，“李婷与妓女联手揪出了李华的罪名。金兰社意在维护女官制度，相思馆则是想报仇雪恨。如今李华已死，同党失踪。那些纨绔子弟当然死不足惜，可为何此事给人的感觉，仍未彻底了结？”

谢不敏听闻，却投来一道颇为奇怪的目光，轻声重复道：“报仇雪恨？”

语气中似藏着疑惑。

顾瑶所言的　“报仇雪恨”，在他这里有着截然不同的解读。

“报仇雪恨，只是人和人的撕咬而已。”谢不敏眸光似雪般盈融，额饰银光圣洁，竟然有几分神性的洞悉，“若恨的不止是人，或者，觉得自己本该拥有更多，自然会生出更多的欲望。”

他伸出手指，轻轻沾了沾杯中温热的茶水：“就像……殿下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就不会喝这杯茶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