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低笑了声,意味深长地“哦”,目光轻挑,依次落在了宋时清的眉眼、唇瓣,和搁置于纸面的指节上。

那只手如有所感,指甲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割出一道极轻的痕迹,随后,似闲庭信步般从容,又似不留表面的警告,轻轻地敲击起了弓起来的纸本。

顾瑶反而不动了。

他安静又挑衅般地抬起了眼眸,目光似箭般直直地望向了宋时清。

两人都良久无言,又或许其实并没有过去太久,那交错之间轻易摄住了神魄,磨出些许暧昧。

宋时清笑了笑,将书册推了过去,道:“王爷应当不认识名帖上的人吧。”

顾瑶微愣,又拿来书册仔细看了眼。

确实……最熟悉的也不过就是熟悉而已。没有那些耳熟能详的姓氏,看地名也是稀松平常。

太明显了,这群人,既不是世家,也并非豪强。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这些全是推出来的替罪羊,除了出身,党派之间也有势力斗争和权威强弱,能贪去个百万数目,怎么也不可能是权利边缘外的人。

宋时清淡笑道:“这次查案,王谢出力最多,李金次之。”

全是世家啊……顾瑶想到一路上跟着王铮,遇到的确实都摆着松散闲适的态度,现在看来,那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着看乐子呢?

顾瑶发问了:“这前面的是真账本吗?”

宋时清哑然失笑,眉眼温和,语气宛如和天真孩童对话:“哪有什么账本,这些都是金总督带人对账算出来的。”他一顿,“不过,确实是真实的数据,误差不会大于二成。”

顾瑶虽然自己算是和世家利益相关,但皇室并不会完全和某个势力捆绑,而是更作为四散着纤绳的锚点。

强盛的势力总是更保守的,世家豪强在分割皇权的同时也是皇室的坚实拥趸,更强的实力,让他们在利益不被侵犯的情况下更愿意选择维持现状。

但执掌皇权的人自然不愿意自己的权力被分割,于是扶持新贵为己所用,新贵成豪强,便又扶新人……

这样简单的道理,维持了千百年,唯有昊朝“无君王”。但权力就宛如壶中水,不论路途颠簸,停下后总会有个平稳的结局。

顾瑶抚额,用手撑住了额头,五指插入发丝:“不是吧?这账本交上去,这几年扶持的寒门……”简直可以用元气大伤来形容啊!

这朝中局势一旦洗牌,顾瑶自然会顺着世家大势的浪潮被推到前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哪只是怀璧,这相当于拿着匕首在人眼皮子底下晃悠!

顾瑶当机立断,一把抓起空白的本子扔在了桌面上:“那就这个了!拉倒吧,都拉倒吧!就当我白来这趟!”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顾瑶死都不能接受自己平静的摆烂生活被打破,顾丹拿这种事情来问他,是对他什么事情都不想管的决心的侮辱。

那线装的本子撞在桌面上,纸张轻软,很快舒张着摊开,页脚留下了折痕。

宋时清见他生性子了,便轻唤了声:“殿下为何生气呢?”

顾瑶交叠双腿:“没事赶紧走,你打扰本王休息了好么?”

宋时清俶尔轻轻一笑。

他温文尔雅,气息平缓,咬字似蒲公英般带着稍重几分就会散了的柔:“殿下不留我么?”

顾瑶跟他讲明白:“现在是本王的休憩时段。”

宋时清静着眉眼含笑,过了半晌,又轻轻地:“好啊。”他说,“我看完了那本话本。”

顾瑶没有控制住表情,或者说他的那点伪装在宋时清面前跟纸糊的没有区别。

宋时清笑道:“果然是殿下。”

顾瑶:“……”

他震惊了,他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