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将头上的发绳取下,用手指梳理着头发,重新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

过了一会儿,她又低下头,再度扯散发绳,一点点矮下身,双手抱住脑袋,将头发揉乱。

本来就只是合作。

被她背叛又如何呢。

……她连她的父皇都杀了。

好冷。

她该去哪里?

宋时清肯定发现了,她要怎么应付他?

好难受。

……母后。

母后,我好冷。

对!!

她要去见母后和皇兄!

顾瑶起身,正欲离去,混乱的思绪就被一声熟悉的哀求打断。

女墙前的阴影笼罩着两人人的身影,看不清面孔。

不远处朱红的灯笼投来一束淡红的光,斜斜向下,照出美人身着华裳,裙缀珠玉流光溢彩。她跪在了另一个人的面前,声音惊惧而哀求:“你已经逃出来了!他们不会再追了!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求求你”

南城处的百姓全然不知他们庆生的帝王逝去,四处的戏班一齐奏响神乐,喇叭唢呐喜庆欢悦。

“一庆风调雨顺!”

她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睁大惊恐的双眼,双唇微微张着。灯笼的灯光照亮了她的面容,赫然是珍贵妃的脸。

天色蒙蒙正亮,一团鲜亮的晨曦缓慢地升起,阴影退去,露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一身玄色短褐,足踏长靴。剑眉眉色浓一分即俗,浅一分即淡,眸色黑沉,鼻梁高挺。

男人半侧着脸,面颊上沾染着粘稠而鲜红的一道血液,另一只眼眸缓慢地瞥来。虹膜被外圆内方的暗金铜币替代,上刻“招財進寶”。

顾瑶对上了他的视线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立刻意识到了这人的身份!

是张景潇,他从皇城里闯了出来!

她心中尖叫,无可抑制地脊背发寒:他为什么没有死在里面!

张景潇平静地注视着她。

金色的虹膜与粼粼血液在朝霞下熠熠生辉,顾瑶望向他的眼睛,浑身血液如坠冰窟,四肢都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一道寒光从她的眼前划过。

“二庆盛世太平!”

顾瑶眼前的画面一转,先是看见烟花靠近自己,再转眼几乎和珍贵妃的死相脸贴脸。

她觉得有点恶心,却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于是,顾瑶后知后觉她的头颅已经被砍了下来:背叛之后被人杀死,似乎也不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情。

手无寸铁的人,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分明方才获悉权利滋味,就沦落到了此种境地。

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被背叛本身就怨不得别人,更何况她差点害死了他。

那句话怎么说?

天道好轮回。

可是我好冷。

母后,瑶瑶想要抱抱……

母后。

瑶瑶好冷。

她像是被沉入了深潭,在冰冷的海水里一点点沉没。

她幼时落水的月潭也是这么冰冷,呛住她的口鼻,涌入喉间,让她发不出一声呼救。

顾瑶想不起来她当初是不是爬上去了,只恍然记得,她在那潭水里一次又一次地窒息,伸出的手在暗不见光的潭底看不见五指。

谁能救救她呢?

……没有人能救她。

她再感受不到自己的手,但是它在抬起;她再无法控制她的眼眸,但是它望向天空。

身体似乎不再属于她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辈子么?还是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