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发现立车虽然劳累,但视野极佳。晨风掠过风铎,吹荡车额前的金缕细细,就连朝服的衣袖也变得柔硕而饱满。站立替代了跪坐,自信替代了谦卑,一切气势上的“本应如此”,配合着堆金砌玉的华丽,成功惊动着世人的瞩目。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瞩目于此。
长安城内人头攒动,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界,人们飞速地奔走着,空气中是粟米的味道。长安动乱两年之久,粮仓早已空空,连同这更三辅地区的百姓都面临着食物短缺的问题。随后由中枢调动,从各地运来的粮草纷纷于今日一早到达。古老的城市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动用着一切力量,将所有的粮草吞纳进去。
这些人有些从坊间跑出来,有些从临时搭建的窝棚中钻出来,来到街道后所有人都是在拼命地狂奔。板车歪歪扭扭地沿着车辙冲撞,麻袋在身后飞舞,还有挑着扁担的人,娃娃挂在身后,几名小童手中也提着布袋,都在冲向最近一处发粮的仓库。
这些人近乎无视着贵人们的法驾,只专注于在粮仓和住所间来回奔走。一名老妪被人群绊倒,跌坐在地,闷声叫了一声,却见提篓歪斜,里面的粟米如金沙一般流了出来。她忙不迭地将提篓扶正,而后弯腰驱赶周围的人不要踩踏她的粟米。在一片慌乱之中,她将粟米重新捡拾起来,捧在手中,吹着里面夹杂的沙粒。或是觉得此法太慢,或是担心第二趟领粮已来不及,老妪不乏心中焦躁,一把一把将掺杂着泥沙的的粮食塞进了嘴里,随后挑起篓跑了起来。
她一边跑一边大口地嚼着,也不顾泥土的苦味,嚼了几口后狠命往下吞咽。然而跑了几步后她胸口忽然一僵,一大口粟米结成了块梗在了食道中。她噎得喘不上气也说不来话,一张脸渐渐涨成红紫色,眼泪也从眼角溢了出来。
“有人要噎死了,快救人!”几个发现异常的百姓赶忙跑来,用手臂勒住老妪的肋下,迅速用力向上挤压,然而往复多次却并没有异物吐出。只见老妪身体开始不断地战栗起来,口中发出呜呜嗤嗤的声音,两手不断地朝半空乱抓。众人又试了几次,依旧没有成功。渐渐的,老妪的动作停了下来,整个人僵已经在地上,眼睛激凸出来,再也不眨一下。
围观的人群不乏哀叹可怜人,然而片刻后便人群散尽,继续前往粮仓挑粮。
不久,一名壮年闻讯赶来,见到眼前的母亲早已身死,也顾不得担中粮食,伏在其身前哀哀哭了起来。一名老人走到他身边,却只叹了一句:“你母亲比我儿福厚,到底也是满腹离世。”然而他未走多远,也默默擦了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