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痛彻心扉。

明知道张平眼睛看不见的韩王然还是笑了笑,回望了一眼刚刚关闭的门扉,道:

“子房之美,我看甚于赵国郭开,楚国宋玉。”

张平呵呵笑着,似乎是受到王上赞誉而欢喜。

老人指着自己两个无神的眼睛道:

“我这两只眼睛早就看不见了。

“王上说美,那就是真的美了。”

君臣两人就此开始聊闲话,说说哪家子侄有出息,说说新出的铜管舞好不好看。

公子成??入韩,韩王然心中明明很急,但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口风也是很紧。

张平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松了,病痛似乎在这一刻都离他远去,这十年来就从来没这么舒服过。

于是他知道大限到了。

他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次是熬不过王上了。

他还想要给家族留下点时间,在生命的最后和儿子们告个别,沉不住气了。

“王上,臣听说吕不韦在赵国邯郸大显神威,但不知道详情,能给臣说说吗?”张平主动询问。

其实他早就通过张良的口知道了,他们张氏的势力虽然多在韩国,但这种公开的事情还是很容易查到的。

韩王然也知道相邦早就知道,但他装作不知。

将邯郸的事,和最近燕王喜通报天下为公子成??、乐间澄清的事,还有燕国假相将渠受枭首之刑死后为野兽啃食尸骨无存的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张平静静听着王上说了一大堆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在临死之前,他也没有半点急躁,中途没有一次打断没有一次让王上加快讲述。

韩王然全部说完后,心中略有些得意。

这一次是他这个韩王赢了,是相邦先开的口。

他握住张平如同骷髅的手掌,以表示君王的关心,用没有眼泪的哭音叫着张平的字:

“天佑啊,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要静养身体啊。”

张平呼吸平稳,感动地道:

“王上,臣已是朽木之身,就让臣再为大韩做一些事吧。”

韩王然擦擦不存在的眼泪,点点头:

“寡人不忍反驳你的心愿,你说吧。”

知道时间不多的张平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故作沉吟,看似在想刚才韩王然说的事。

过了一会,这个老人才开口,说出两天前就想好的说词:

“王上啊,你要当心现在的这个秦王和吕不韦啊。

“若是有一天我韩国被灭,那一定是被秦所灭啊。

“这个吕不韦在赵国朝堂上承了赵国的情,看在赵国帮助的情分上看似退步,说可以让将渠活着,以粮食代替就行。

“看似秦国懂了仁义,开始讲信誉,其实这其中藏着祸水东引的计划啊。

“吕不韦这么一说,将渠就是自动选择赴死,不是秦国逼死,因为吕不韦已经放过了将渠。

“这样一来,明明是吕不韦这个秦相逼死了燕相,逼得燕国衰弱。

“可偏偏燕国不会敌视秦国,反而会敌视赵国。

“因为按照赵国的赔粮方案,燕国立刻就要亡国的祸患啊。

“秦国弱燕,赵国亡燕,这么一对比……臣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吕不韦还有后手,燕国之后甚至会亲近秦国也说不准啊。

“吕不韦这个大奸商,是真正的卖了燕国,燕国还在为他数钱啊。

“这等权术之运用,绝对称得上是巅峰造极了,已经超过了之前最会运用权术的秦相范雎啊。

“而能运用吕不韦的新秦王,定然比吕不韦还要厉害啊,这实在不是我们大韩的福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