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发抖,但我也没办法腿脚一软倒在地上。那条队伍在不停地缩减,如一条四脚长蛇,缓慢地攀爬入炉子中,最后只剩下十几人的尾巴。
这个时候,队伍间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马上看过去。那是一个小孩子,也不算太小了,大约有个八九岁左右,不确定是男是女。他被他的母亲提着一只手,正在剥下他身上的衣物,露出能看得见肋骨形状的瘦弱胸膛。
他在尖叫着,我能看见他张大的嘴巴如同黑黢黢的洞窟。他哭喊着一些话,像是求饶,又像是诅咒,那种声音格外响亮,几乎穿过半个草原击中了我的耳朵。
而我的冷汗一阵阵地往外冒,恐惧,对于未知的恐惧几乎淹没了我所有理智思考的能力。
他的表现诉说着强烈的拒绝,但他的行动并没有。
他虽然在尖叫,在表示自己不愿顺从的态度,而他的母亲帮他脱下衣服的时候,他还会毫无阻滞地抬起手臂来,让衣物离开身体。他的表情惊恐,手却乖顺地帮忙把衣物叠好。
他的意识在挣扎,那种挣扎的声音如此刺耳,混乱地从那张嘴里发出来,如同一只被扯去所有手足的蚂蚁,在等待神明为其降下恩赐般的死亡。
我静静地站在这里,草原上的风呼啸作响,他的声音顺着风灌入我的身体。我感到莫名的疼痛,我的胃抽动了起来,连带着脑袋的神经也开始发疼,一跳一跳的,滚烫的血从我的太阳穴中淌走,钻进我的脑海深处。
我没有任何原因地开始流泪,或许是我知道他也在流泪。他在哭喊直到喉咙沙哑,但是命运早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最后一步。所有的挣扎都是无效的,他是待宰的牛羊,已经被捆缚住四足。磨刀声响起,此刻最难熬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如何等待死亡。
物伤其类,此刻,他们在屠宰的并不是牛羊,而是人类,和我同一物种的人类。
他们之中曾经诞育出灿烂的文明,强大的科技。他们征服过这片草原,更征服过千千万万片天空与大地。他们的智识中孵化出文字与语言,他们的情绪化作诗歌与艺术。他们是这个星球上所产生的亿万个奇迹之一,同时也是持续时间最长,最令万物惊叹的那个奇迹。
而在它的面前,他们不过是牲畜,是不值一提的蝼蚁,是巨大养殖场中的成千上万个个体,无论是出生还是死亡,他们的血,甚至不足以在它眼中留下任何痕迹。
他们在炉子前脱去文明的外衣,化作最简单的血肉之躯,无论高低贵贱,他们被这样生出来,也要这样离开。
那个孩子还在哭,渐渐的,好像领路人点起的第一支火炬照亮黑夜,剩余矇昧的从者逐渐醒来,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更多的哭声响了起来,更多的人意识清醒了。他们脱掉衣服的同时在大声嚎啕着,他们的动作有条不紊,甚至从容不迫,但是他们的嘴里却发出那么多的哭泣声与求饶声,那么多在面临死亡之前的诅咒祈祷与绝望的无意义呼叫。
他们在害怕,我的恐惧已经达到临界值,但他们的恐惧仍然越发强盛。千万年来自诩万物灵长,在接受屠宰时,和猪狗也没有什么两样。
我想起了那些绵羊,那些恶心的蠕动的生物。他们如果被呼唤的话也会像现在这样吗?也会像这些人类一样,清醒着迈入扭曲的死亡吗?
我不再发抖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过度的恐惧已经麻木了我的神经。
在这一刻我甚至有些疑惑,我所见的走进去的那些人形物体到底是人,还是什么其他的无毛牲畜。或许我们在杀猪的时候,猪也会发出这种声音,只不过我们听不懂猪的咒骂和哀叫,却听得懂他们的。
哭号的长龙终于走入炉子内,炉子里发出胡乱的响声,很快,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