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解体了。
在我们两个人面前,在这片正常无比的白桦林地中间,刚刚还在说话的小孩突然飘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的肩膀和头颅,将她抬升到了周子末肩膀左右的高度。她的表情是惊讶无比的,没有任何预兆的,下一刻这个表情就像那种极尽复杂的魔方一样被拧开了。
她的眼睛、耳朵、嘴巴和手,全部分割成了规整且大小等同的肉块。
只一秒钟,她整个人被由外向内迅速地拆分,皱着的眉头甚至没来得及松掉,她的胸腔就先一步展开。骨头,肌肉,皮肤,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连同着鲜红的动脉血,全部被精细地拆解。随着心室收缩,连鼓起的血管都纤毫毕现。
这一切发生得出乎意料地迅速,我根本没能顺利消化这个事实,周子末就又冲了上去。
他的力道特别大,抓住了罗拉盆骨左右的地方,直接将她撞向了来时的方向。罗拉惊叫了一声,我看见她的声带绷紧,已经离散的皮肉下,肌肉鼓动着抽搐,那两根手臂的骨头收紧,她本能地想要抱住撞向自己的哥哥。
周子末的冲力起到了一定作用,她的身体似乎又被挤回了无形屏障的那一边,在半空中悬浮的、分散碎裂的肉块竟然开始旋转着回到原位。
周子末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想把她推回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全身都在发力,在地上蹬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坑。
这时,罗拉终于发出了尖叫声。
被迅速拆解导致的痛感姗姗来迟,在那些肉块之间,细如发丝的神经线将前所未有的疼痛信号飞速地传递给大脑。大脑只能下达“快逃走”的信号,她顺着周子末的力道,手臂转而伸向那个来时的方向,想要回到似乎更安全的地方。
这种僵持持续了漫长的好几秒,他们身前又出现了一个人,我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也是那副疑惑的模样,正在朝这边走。
“罗拉?”大约只有初中年纪的金发男生说,“罗拉?你跑到哪去了?”
“Help!!!”
罗拉爆发出破碎的尖啸,金发男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立马拔腿向我们这里飞奔。
在这时,周子末再也无法推动罗拉一寸。那种强烈到无法抗衡的力量比刚才更甚,他的手指已经卡在罗拉的骨头中间咯咯作响,几乎要把那些细瘦的骨骼攥断。然而组成罗拉的所有血肉方块都震颤着,没能再被推近一步。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着她再回去,或许就是那道屏障。穿过了不属于她的时间,她理应无法再回到过去。
“罗拉!”这个时候金发男生已经跑到了我们面前,“罗拉!你在哪里!”
他大喊着,焦急地四处张望,十厘米之外,他妹妹勉励伸出的手指几乎擦过他的鼻梁。
他又靠近了一步,又靠近了一步。
我听见轻轻的,“砰”的一声,像氢气球在半空中爆炸,又像我拍扁袋装面包。就这么“砰”的一声,氢气,面包,血肉一同被压缩,所有东西都被压扁了,两层表皮如祈祷时的双手一般紧紧贴合,掺了水的血红沙子自表层起淅沥沥地融化。
所有悬浮在半空中的东西都不见了,在周子末空空如也的双手中,一点一点的,滴落在地。
她从她哥哥的掌心流走了,飞快地渗入了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