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的寒风夹杂着隔壁老人的言语,断断续续飘了进来。“那小子命真大!”老秦头沙哑的嗓门伴着咕噜噜吞咽的声音格外清晰。姜翠翠瞥向窗台上摆放着的吊牌与电话,狰狞的弹孔与碎裂的电话静静述说那日的侥幸万分。
“子弹打在了金属牌上,又将电话击碎,却没有继续往里钻!”停顿片刻隔壁响起了老秦头啧啧的称奇声。“那是他命大!”另外一个老人的声音及时响起,“不死也得掉一层皮,你以为挡住了弹头就没事啦?他胸口的几条肋骨是咋断的?”老人砸吧砸吧嘴长叹一口气,“能不能挺过来,还得看他自个的造化!”
姜翠翠安静看着一动不动的林向泽,蓦然想起曾经危在旦夕的宋献也在此躺过,一样的血迹斑斑,同样的命悬一线。那时的她泪眼婆娑,眼眶里的泪像山间石缝中滴落的水,虽竭尽全力仍无法阻止。此刻的她泪水干涸,柔软的心亦莫名坚硬几分,满腔的悲鸣化成重复于心的自我慰籍,“坚持住,你不会死的!”。
深沉的夜晚万籁俱静,昔日聒噪的秋虫也哑了声,独留山间孱孱溪水轻盈的哼唱。昏黄的台灯下肖明远起身拿起打火机,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在胸腔弥散,愉悦之感缓缓袭来。朦胧的烟雾里挥之不去的景象肆意缠绕。那是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中枪的男人。枪灰色的吊牌左右摇摆,随着男人的声嘶力竭的癫狂。耳畔传来男子悲切的大喊;“警察,你们听清楚了没有,她承认自已害死了晓茹!”扣动的扳机,上扬的枪口,极速坠落的男子,伴随着萦绕耳畔的那句话语,成了肖明远心底的疤,趁着夜深人静入眠酣睡之际,便会破裂愈合再破裂,无休无止永无宁日。
若有似无的鼾声从一墙之隔传来,那里睡着年迈的父母。回到西岭镇农村老家已经是第二天,自从成功处置半个月前西江工地人质劫持事件,那颗旋转的子弹便为他的警察生涯搭上了晋升的快车。
劫匪中枪坠江尽管生死不明,却也无法阻止他因此立功受奖加官进爵,三天前的一纸任命,将他从一名侦查员提拔成了刑侦支队副队长,由于新任队长的空缺,他成了整个支队实际领导者,趁着难得的空隙,心事重重的他索性请了几天假,回家探望许久未见的父母。
“喂!”电话接通,话筒里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那是正在晨跑的唐少雄,黎明拂晓家里的公鸡已经开始打鸣,失眠困乏面色倦怠的肖明远冲电话那头缓缓张开了嘴。
“你想过后果吗?”灰色运动装的唐少雄缓缓停下脚步,右手将耳朵上的蓝牙耳机用力贴紧,神色凝重。
铁青的胡茬紧抿的嘴勾勒出毅然决然的孤勇,肖明远透过窗户,变得轻柔的眸子落进远处的黑暗,松涛阵阵的山林不见一丝鱼肚白,他忽然记起那个夜晚,排除纵火嫌疑的林向泽与他十数米之遥,身侧的垃圾桶 中静静躺着对方扔掉的镀金卡片,那是独属于赵仁厚高贵身份的证明。“黄金一定洁净高尚?垃圾必定污秽不堪?”对方那句呛人的话语让当时的他顿感语塞。
警局大院交替闪烁的灯映在二人间,明暗不定的光将那个男人的神情淹没。黄色法拉利引擎的巨大咆哮,回荡在空旷的街头久久不散,如山谷间盘旋往复的笑。“也许在赵仁厚等人眼中,我们就是一株株卑贱的野草,他们可以随意践踏,肆意妄为,既然如此,何不将自已点燃,用这把烈焰烧光他们虚伪的高贵,让那群人看看我们滚烫的骨血不屈不挠的骄傲!”黑暗中林向泽暗暗发誓,肖明远自然无从知晓。
数月只差恍如隔世,当初那道映在林向泽脸颊的光,此刻也照进了肖明远的心底,黎明前的至暗时刻,他为自已的信仰与坚守做出了最终选择,往后深陷囹圄的日子,肖明远都会记起那个黎明将至之时,耳畔松涛阵阵,流水潺潺,雄鸡报晓,眼前黑色弥漫,如临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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