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小心地揭开最后一层纱布时,给我递来了一个镜子。

我鼓起勇气,看向镜中。

脸颊还是有着不深不浅的伤疤。

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尖锐的疼。

曾经那漂亮的脸,终究是彻底毁掉了。

但是比起死亡,一张被毁掉的脸,又算得了什么呢?

“恢复得比预想的要好。”医生语气带着一丝欣慰:“炎症基本控制住了,危险期算是过了。后续继续按时服药,注意休养,身体机能会慢慢恢复。”

“脸上的疤,时间久了,颜色会淡一些,你要是想完全消除,就去美容院做做脸,不用担心。”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谢你们。”我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比醒来时清晰有力了许多:“你们给了我第二条命。”

那妇人眼圈红了,摆摆手:“别说这些,活着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医生收拾好药箱:“再观察一周,如果情况稳定,你就可以尝试下地活动了。记住,情绪要平稳,身体需要时间。”

一周后,我站在院门口。

身体还很虚弱,走路需要扶着门框,但双脚重新踏上土地的感觉,让我的眼眶微微发热。

远处,蔚蓝的大海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粼粼金光,一望无际。

妇人递给我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面装着医生配好的最后几副药。

她的眼眶红红的:“妹子,真要走啊,在这里把身子彻底养好不行吗。”

我握了握她粗糙却温暖的手,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大姐,谢谢你们,这里很好,真的很好,但我想该走了。”

我需要一个彻底的告别。

告别那个充满伤害,绝望的过去。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不能劳累...”张大姐依旧不放心。

“我会小心的。”我点点头,目光投向那片辽阔的蔚蓝:“我想去看看海。”

我踏上了小镇唯一通往外界的小渡轮,驶向远方一个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更小的海岛。

海风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味道。

一晃已经过去了半年。

我租下渔村边缘一栋石头房子,推开窗就是碧海蓝天。

脸上的疤痕还在,似乎是在时刻提醒着过往,但我早已学会与它共处。

我在海边一家小小的咖啡馆找到一份工作,帮忙煮咖啡,招呼客人。

我学着冲浪,笨拙地一次次被海浪拍倒在沙滩上,又大笑着爬起来。

但最多的时候,还是坐在家门口的躺椅上,看着落日将天空和大海染成金红。

没有锥心刺骨的恨,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爱。

心里只剩下平静,连同那段沾满血泪的记忆,也被海风吹散。

午后,阳光正好。

我正在咖啡馆擦桌子时,突然,一个沙哑疲惫,又让我感到无比熟悉得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一杯美式,谢谢。”

我的动作猛地顿住。

握着抹布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不可能。

这声音...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停了一瞬,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

我缓缓的转过身。

阳光有些刺眼,逆光里,站着一个高大却佝偻的身影。

曾经笔挺昂贵的西装如今皱巴巴的套在身上,沾着灰尘。

头发凌乱不堪,下巴上是浓密杂乱的胡茬,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

那张曾经写满矜贵与冷漠的脸,此刻只剩下疲惫。

是陆知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