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想起皇祖父,觉得他这一生活得并不快活。
“明哲,你想知道其他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吗?”朱允抬起头,看向在一旁陪他参阅奏折的程聪。明哲是他的字,取自《中论》,明哲之士曰聪。
程聪的年纪和朱允差不多,他父亲本是吏部的参知政事,被李善长案牵连,若不是朱允那次鼓起勇气地求情,他和他的家人恐怕早就已经成了那些冤死的灵魂。而且在朱允登基后,他就被封为内阁侍读,虽然官职不高,但可以直接在御前侍奉。这样的荣耀并没有让程聪失了分寸,反而越发谨慎小心起来。只见他沉吟了片刻,放下手中的奏折恭敬道:“陛下,先不说水至清则无鱼,这假话又是如何判断的呢?若微臣知道河北大旱,却上报一切安好,这是假话。但若微臣不知道河北大旱,而下面的官员却上报一切安好,微臣把这奏折呈到陛下面前,那这算是假话还是真话?”
程聪说得有些绕口,但朱允却被说得一愣,顿时如醍醐灌顶。
怪不得皇祖父杀了那么多人,实际上也不可能那么多人胆敢欺君。除了有皇祖父想要杀鸡儆猴去掉异姓开国功臣的心思外,其他大部分都是无辜冤死的,更何况欺上瞒下是官场上的潜规则。
只是皇祖父因为年少时的穷苦经历,对贪官污吏有着骨子里的仇恨,对于官员就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感,这一点即使是当了皇帝都没有改过来。在大明帝国的朝堂上,堂堂正七品的官员,一个月的俸禄只有区区七石五斗。朱允曾经好奇地打探过,一石禄米也就相当于五钱银子,也就是两石禄米才等于一两银子,少得可怜。更别说官员们都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包括下人仆役,做官做到这种地步,不铤而走险根本就活不下去。
即使皇祖父对贪官的严惩更是亘古未闻,在剥皮实草这么残酷的刑罚下,贪官依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又是为什么呢?
朱允在这里神游天外,但程聪却并不赞同他在这种情况下开小差。整了整衣袍,程聪恭敬地进言道:“陛下,关于燕王殿下的事情,应当有所决断了。”
唇边漾出苦笑,朱允心想,皇祖父朝异姓功臣挥舞屠刀之时,却大肆分封诸王。皇祖父生前分封的二十五个藩王,其中二十四个都是他的叔叔。就因为功臣宿将都被诛杀殆尽,所以军权都落在了藩王手中,几乎每个藩王都拥有着自己的军队,位高权重,成为一个个小帝国的宗主。而他就像是在一群狼包围之中的弱小羊羔,就算是应天府的明城墙修建得再高再结实,也都无济于事。
四叔燕王朱棣分封燕京顺天府,他的三个儿子却留在都城应天府,表面上说是留在这里的大本堂学习,但说白了是留在这里当人质的。日前燕王朱棣递了奏折,自称病笃,乞求朱允放他的三个儿子回藩地,让他在逝前见他们最后一面。
是否同意四叔朱棣的请求,这一点朝中也争论不一,兵部尚书齐泰力主收逮燕王三子为人质,用以牵制燕王的举动。而太常寺卿黄子澄却认为收其三子,等于授柄朱棣,成为他起兵发难的口实。而此时程聪提醒于他,就是这决断是时候要下了,否则时间拖久了,情况会越发糟糕。
朱允看着程聪递到他面前的奏折,讽刺地一笑。
他之前不知道皇祖父为何会选他来当继承人,毕竟无论从各方面来看,四叔朱棣都更像皇祖父,不管是领兵还是政务都是杀伐决断。而皇祖父却直接把帝位传给了他,即使是在二叔三叔逝去,按常理来说应该让四叔即位的情况下。
后来知道了五明扇的存在,他便理解了皇祖父的选择,定是皇祖父已经知晓四叔朱棣不以诚待人。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偏生那么巧,在皇祖父还没逝去前,序齿排在四叔前面的两个正当壮年的叔叔就先于皇祖父过世。
朱允越想越叹息,皇祖父拥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