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小声笑道:“薇薇,你的习惯怎么一点也没变。”
夏采薇偷偷朝他做个鬼脸。
他们聊着天,倒是夏采薇的话最多。她用方言叽哩咕噜和米母说话,问他们这几年的生活,什么时候退休的,退休后做什么。米母见她眼中流露的舔孺之情,不觉又是伤心又是喜欢。周远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好和米父慢慢聊着。
好不容易等夏采薇说累了,周远刚想松口气,心说,从来没见她说过这么多话。不料她晃着米母的手道:“我想看看我,呃,米维的房间。”
米母迟疑一阵,见她眼中流露出的渴望,不禁叹气,这双眼和囡囡的一模一样。她对周远说:“周远,你们去囡囡的房间看看吧。”
周远起身,拉着夏采薇上楼,她朝他挤挤眼,挣开他的手,自己噔噔噔地上了楼,推开自己房间。还是和从前一样,她闭上眼又睁开。窗口仍然挂着一串风铃,不过好像不是以前那串了。一面墙的书橱,里面放着满满的书。她抚摸着床的柱子,将脸贴在床单上,一样的松软。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上面的相框仔细端详。照片上是个美丽的少女,五官并不特别出色,除了一双眼睛,称得上是顾盼生烟。夏采薇满意地笑笑,心里说,这就是我了。她看到旁边放着的琴盒子,喃喃道:“怎么会在这里?”
周远一直站在门旁默默注视着她,听她自言自语,答道:“我带回来的。”
“为什么带回来?”
周远叹息:“带回来给爸妈做个纪念。”
夏采薇白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会拉琴?”
周远笑:“自己想起来不是更好么。”
夏采薇打开琴盒,取出里面的琴,调了调弦,夹在下巴下拉起来。她先拉了几个音节,有点感觉了,再拉了首简短练习曲。最后,她深吸一口气,站在窗边拉起了她最喜欢的曲子之一“流浪者之歌”。
周远仍然站在门边,微笑地看着她背光站着,闭着眼拉起这首曲子。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见到她额角的发丝轻轻飞扬,身体随着自己的手势和音乐微微摆动,姿态极其优美。就好像在美国的无数个日子,闲暇的时候她会站在窗边拉琴,而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她,满足地叹息。失去她的那无数个日夜他已不敢回首,好在她又回来了。
米维的父母听见楼上传来的琴声,愣在下面。这么多年,楼上又传来熟悉的琴声。他们仿佛回到了从前,囡囡还在的时候。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走出来,嘴里不停说道:“囡囡呢,囡囡回来了。”
米母回过神来,心中一酸,忍住泪道:“姆妈,勿是囡囡。”
老人固执地说:“我晓得是囡囡。囡囡……”她提高声音叫道。
夏采薇正入神地拉着第二部分,听到楼下仿佛有人在呼唤,停下来,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叫“囡囡”。她喃喃道:“外婆。”从周远身旁跑过,奔下楼,轻轻地拥抱着那个老人,在她耳边低低地唤:“外婆。”
老人眉开眼笑:“我就晓得是囡囡回来了,怎么不早点把我叫醒。”
夏采薇扶着老人坐在她惯用的藤椅上,自己搬了个小杌子坐在一旁。米母朝走下楼的周远抱歉地笑笑:“外婆有点糊涂了。我去烧夜饭,你们吃点啥,囡囡要吃啥。”说完这话,她自己也愣住了,怎么真的把她当成囡囡了呢。
夏采薇高兴地说:“要吃油面筋塞肉,烧黄鱼,草头。”
外婆也笑着说:“哎,好,再烧一个鳝糊,囡囡喜欢吃。”
夏采薇连连点头,后又继续和外婆唧唧咕咕地说话。她小声对老人说:“外婆,你认得我对不对。”
老人得意地说:“那当然,开始听你的琴声我就怀疑,后来看到你这双眼我就晓得了,你是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