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是黑芝麻豆沙馅儿的,软糯香甜,热乎乎的一碗下了肚,浑身便热了起来,唇齿还留着甜味儿。青姨说,新年伊始就是要吃些甜的,新的一年才会圆圆满满。

谢洛生和容述同坐一桌,壁炉里发出噼啪的细碎声响,外头还在下雪,小雪簌簌地飘落着,已经下了一整宿,窗外满目莹白,天地焕然一新,宛如一个粉雕玉砌的新世界。恍惚间,谢洛生好像闻着了空气中弥漫的甜味,这悄无声息到来的新的一年好像都变得甜了,变得有所期待了。

这一场雪直下到大年初三才停,谢洛生和容述在家中待了两日。

大年初三的时候雪停了,谢洛生无意听青姨说起沪城中的庙会,一时有些意动。容述问他:“想去?”

谢洛生笑了笑,说:“想同你一起去。”

容述说:“小谢医生,你怎么这么粘人?”

谢洛生谈过一段恋爱,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做什么都想和容述一起,便是安静地坐着,心中也别有一番满足。可谢洛生很喜欢这种感觉,他看着容述,咕哝道:“粘恋人算不得粘人。”

容述瞧着他,笑了一声,说:“小恋人,去换衣服。”

谢洛生耳根微红,“好。”

不多时,二人都换了衣服,谢洛生扣着衬衫的袖扣,一抬头,就看见容述自妆奁中抽出了一支细管的口红。

他愣了愣,谢洛生见过妆容精致的容述,却从未见过他化妆。

容述也在镜中看见了谢洛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在那一瞬间,谢洛生却觉得那双灰蓝色的眼瞳里似乎透出了几分审视的冷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只要他露出一分异样,那点冷意就会变成森冷的刀锋。

从此他再不能靠近容述。

谢洛生和容述对视了须臾,镜中人一坐一立,谢洛生走近了,看着镜中的容述,说:“容先生,我帮你吧。”

容述看着谢洛生,抬起手,夹着细长的口红管就递到了谢洛生面前。

口红精巧,谢洛生握在手中却有些紧张,容述从容不迫地道:“没有帮女朋友涂过口红?”

谢洛生无奈笑道:“容先生别笑话我了。”他看着容述的嘴唇,容述的唇形生得好,嘴唇薄,显出几分锋利。谢洛生稳了稳心神,才伸手打开了口红的盖子。

青年神情专注,仿佛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眉宇透着股子认真。容述抬了抬下巴,谢洛生捏着他的下颌,低声说:“不要动。”

直到他觉着满意了,才退开两分,说:“容先生瞧瞧?”

容述却没看镜子,二人挨得近,呼吸可闻,他看着谢洛生,声音轻,调情似的,说:“不觉着奇怪?”

谢洛生垂下眼睛,看着那张艳丽的面容,犹豫了一下,道:“奇怪。”

谢洛生补充道:“其实也不奇怪,这世上没有哪条律法规定只有女人才能化妆,男人穿不得旗袍。我觉着奇怪,是因为自古以来男人同女人的穿者打扮就泾渭分明,这个观念由来已久,根深蒂固。可这是容先生的选择,如今已经是民国了,容先生喜欢穿什么,怎么打扮,这是容先生的自由,任何人都无权置喙。”

“何况,”谢洛生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说,“容先生这样……很好看。”

“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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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出了门,是谢洛生开的车,还未到城隍庙就下了车,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春节游庙会是沪城的老传统,街上男女老少,不乏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女,亦有长袍马褂的,人声嘈杂,交相起伏,混杂着庙里鞭炮和熏香的味,透出浓烈的烟火气。

中国人最是坚韧,战火里煎熬过一年,对新的一年便又生出希望,奔涌着来神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