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没说话。
张瑾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地上的烟头,尴尬地说:“叔叔一时没注意,把你们家弄乱了。”一边打开窗户通风,一边去找笤帚簸箕。
扫干净了烟灰,许平还是站在客厅不说话。
张瑾民也觉得尴尬,不过他毕竟是大人了。
“你刚缝合了伤口,不要乱跑。”
许平倔强地低着头。
“对不起啊,叔叔没把你弟弟看好。”
许平的心里像跑火车一样闪过许多念头。他一直尊敬他的张叔叔,觉得他是个好人,可是好人也有很多很多的无奈。
他最后还是开口了:“没什么,您先回去吧。”
张瑾民第一次在一个孩子面前难受起来。
这一个上午,他跟妻子何梅吵完架,心头烦躁得要命。何梅在卧室呜呜地哭,他打开门出来,许平已经不见了。
妻子疯起来,说了许多乱七八糟伤人的话,有的连他这个大人都受不了,也不知道被许平听去多少。
“那个……许平啊,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你阿姨她就是个刀子嘴,其实她没什么坏心……”
“我都明白。”许平打断他,“我妈死了,许正是个傻子,我爸他老出差,这么多年,一直麻烦您和阿姨,我心里只有感激。我现在年纪小,以后长大了,一定会报答您和阿姨的。”
这句话刺得张瑾民浑身都颤抖起来,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我要你报答了吗?!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许平,你有没有良心?!”
许平茫然地想,我说错了什么?
他毕竟才12岁,不懂得大人们那些隐晦的心思。
何阿姨的那些话,虽然都是在骂张叔叔,但是字字句句都剜在他的心上。
他也想跳起来大哭大骂、撒泼耍赖,可是四顾之下,突然发现那里不是自己的家。
张叔叔对他再好,他也不是他爸爸。
许平大彻大悟。
许川打他骂他养他喂他,不管做了什么他都能心安理得地受着,那是他亲生的爹,他对他好是天经地义,剩下的人,都是不相干的,哪怕给你一分的好,都是多得的,活着一天都要小心翼翼地还。
许平说要报答他的张叔叔,那是字字真心,毫无虚假。
他想不明白张叔叔为什么生气,索性低下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张瑾民烦躁地伸手到怀里去摸烟,摸来摸去只有一个扁扁的烟盒。
他苦笑一声,自己这是怎么了,许平就是表现得再老成,也不过十二岁,他还什么都不懂。
他待许平许正的好,有一半是为了心中那个隐秘的原因,另一半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不管是哪个理由,他都不能接受许平把他付出的关心当成买卖一样的关系。
他努力把心头的烦躁压下去,问:“找到你弟弟了吗?”
许平摇头,眼眶一下子红了,只是死死忍着,脸颊上的肌肉紧绷得像一扯即断的弦。
张瑾民看到这样的许平,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他站起来说:“你还没吃饭吧,叔叔给你下碗面,吃完了我跟你一起去找许正。”
那个漫长的一天结束的时候,许正还是没有回来。
许平一直以为弟弟是个傻子,这个傻子却做了一件他想象不到的事。
他找遍了附近所有许正可能躲藏的地方,垃圾场、锅炉房、茂密的灌木丛后面、空心水泥管内部,他叫着弟弟的名字,可是许正不在任何一处。
他最后找去的地方是情报研究所的废楼。
又到了夕阳满天的时候,大街小巷又响起了叮铃铃的各种川流不息的自行车车铃。
天空还亮着,只有接近地平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