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公公就叫了老鸨来,给了赏赐,又?叫安排暖轿马车。老鸨喜笑颜开,忙不迭地?答应。

待人走?的差不多了,方维拉了一下王有?庆的袖子,低声道?:“你同我来。”

王有?庆喝了点酒,脸上已经冒了汗。他们寻了个安静的房间坐了,王有?庆便?上手?给他斟茶,又?看着四周。

方维道?:“这里不妨事,楼里都是东厂的桩子。”他低声道?:“小菊跟她父亲已经到杭州了,刚刚托人捎信给我。”又?从?袖子里拿了张纸条,写了地?址。

王有?庆伸手?接过?纸条,含着眼?泪道?:“谢谢方大人。”

方维叹道?:“还是叫她受了大罪。还好杭州山明水秀,是养人的地?方。你在那里照应着,务必寻一个敦厚周慎,真心爱重她的人,家世根基还在其次。若是人实?在好,穷富不论。到时候只告诉我,我像自己女儿一样添一副嫁妆。”

王有?庆点头道?:“我记下了。”

方维喝了口茶,又?道?:“苏杭织造,是安逸尊贵的位子。你年纪轻,有?什么不知道?的,便?多问问资历深的人,自己心里有?个判断。处事从?容些?,宫里的事要办妥,又?要体恤民生,你自己拿捏着就是了。”

王有?庆连声答应。方维见周边无人,柔声道?:“我看那亚仙姑娘,芳姿丽质,怎么你不中意?”

王有?庆叹了口气,深深垂下头去。过?了一阵才开口说道?:“方大人,不瞒您说,我心里有?人了。”

方维愕然?道?:“是要请我做媒人吗?”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将十个手?指头绞在一起。方维见他为难,就问道?:“有?庆,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王有?庆伸手?入怀,从?里面掏出一个锦绣香囊,上面绣着五彩菊花。他珍重地?将它放在桌上,眼?神凝视着它,缓缓开口道?:“她……在里面。”

方维愣了一下,等?明白了意思,浑身?打了个突,“这是……”

王有?庆点头道?:“那不是淑嫔娘娘。哪怕脸已经毁了,周身?泡得涨了,我心里知道?,那就是她。”

方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勉强道?:“金英……你们两个……”

王有?庆喃喃地?说道?:“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她为人亲切,待我很客气。我就……起了心思。那天在巩华城,我看她因为手?抖受了罚,很是心疼。想着那天晚上值了夜,我就去给她上点药,跟她开解一下,我是御前的茶水牌子,赏钱多些?,让她千万别发愁。没有?想到……”

他抬起头来,眼?泪已经是流了一脸:“我要是早一点去找她,哪怕早一个时辰,她是不是就不会……不会做出谋逆的事了?我心里常常后悔,这些?富贵我统统都不要,只要能让她回来,我……”

方维叹了口气,并不答话。王有?庆道?:“我看着他们点火将她烧了,烧成一堆灰扬了,还得忍着不能哭。等?他们走?了,我又?返回去,跪着在地?上扒拉,可是最后只扒出一捧灰,还有?几块白白的碎骨头。我偷偷藏在衣袋里,带着回了宫。”

方维道?:“你……你不怕吗?”

王有?庆摇头:“我巴不得她回来找我,缠着我。”

他将香囊又?揣回怀里,轻轻拍了拍:“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愿意还是不愿意。可是我这辈子,总算能跟她长长久久在一起了。她是无锡人,以前跟我说过?,春天的时候花开满山,风景很美。我明日启程,到了明年春天,就能带她回家乡去,再?看一看太湖,登一登惠山。往后余生,凡是我这双眼?睛能见的,她都能再?见到。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