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太清楚,他咳嗽一下,提高一点音量,坚定地,“我会做到的。”

晏醉玉瞳孔骤然一缩。

少年的目光比太阳还要耀眼,坚毅又明亮,尚且青涩的面孔还没有太过锋利的轮廓,几乎能用漂亮来形容,曾经被他形容为桃花枝桠的疤痕野蛮地从额发下探出尾巴,头发没有梳得很整齐,也并不柔顺,碎发潦草地从张扬的高马尾里逃跑,像少年本人一样,毫无章法,又生机勃勃。

他好像见过这样一个人。

好像什么时候,也有人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会做到的。”

晏醉玉失神间,贺楼被召回队伍,仙鹤引颈长鸣,雪白的羽翼优雅舒展,随意扇动两下,便与地面拉开好远的距离。贺楼再度被宁栩绑架,僵硬而不失礼貌地坐在边缘,冲晏醉玉摆手。

晏醉玉静静地目送他们远去。

当人的过往完全空白、没有牵扯时,人们找寻记忆的心往往不会太迫切,可是一旦对某样事物有了熟悉感,人们就免不了会想……为什么会觉得熟悉?我身上发生过什么?我与他有怎样的渊源?

这样的疑问,是催动人们寻找过往的最好良药。

晏醉玉开始想……

我是谁?

第10章

晏醉玉的疑问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他回到小院打开元骥留下的信,那些没头没脑的问题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确实如元骥所谦虚的那样,并不详细,但已经足够。

贺楼生活在陵江附近的一个小村庄,无父无母,被村里一个疯婆婆收养。婆婆身体不好,靠药续命,贺楼从很小的时候就跑码头、卖杂货,为了多赚一点钱,什么脏活苦活都干过。他年纪小又嘴甜,前几年还没现在这么惹眼,唇红齿白脸颊圆圆,走街串巷卖些胭脂水粉,姑娘们看他可爱,总会多照顾他生意。

靠着四处奔波,他勉强补贴家用,虽然过得紧巴巴,但勉强也能过下去。

可就在三年前,婆婆病情加重,开支一下加大,药钱变成了个天大的窟窿,贺楼拼命补啊补,就是补不上。于是那年,他签了一份卖身契,把自己五十两卖给了陈家当书童。

书童这个名头,说出去好听,但当地人都知道,陈二少暴虐成性,尤以折磨下人为乐,动辄鞭打叱骂,他身边的人签的都是死契,防的就是哪天打死人,不怕麻烦。

贺楼签的也是死契,每年从府中运出的尸体能在乱葬岗摞成一座小山,贺楼第一年没死,第二年没死,第三年竟然还没死。

外人稀奇得不行,都说二少手下留情了,只有府中人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陈二少这个人吧,多多少少有点大病,病在脑子里。

他靠折磨下人取乐,但他又不喜欢折腾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非要下人们给点反应,要努力挣扎,越挣扎他越兴奋,越兴奋下一回折腾人越狠。贺楼就是那种他喜欢的「带劲儿」的,像只牙口锋利的小狼崽子,被踹进了虫蚁窝,就一声不吭地往上爬;拿鞭子抽他,他绝不会任打任骂,一定满府乱窜;若是将他绑起来再打,还会被他吐口水。

贺楼三年没死,纯粹是他骨头硬。但凡给他留一口气,他憋一会儿,便又能撑下来。

晏醉玉脸色不太好看,头疼地揉揉眉心,过了一会儿,才抽开第一张,继续看。

关于留府郎中那件事,陈家可能是封锁了消息,能查到的并不多,只知道那个郎中在陈家多年,跟贺楼关系不错,每回贺楼被折腾到奄奄一息,都是他来送药。陈二少三个月前断了一条腿,不知道是不是贺楼干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陈家二房的老太爷,也是三个月前,大病一场,到现在都没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