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列的出尔反尔令奚部首领大为不快,他走回人群中,迎来一阵起哄和奚落的声音,他的脸越发涨红了。

屈列没有搭理他,她有比奚部更需要笼络的部族首领。被女奴与侍卫簇拥着,她在王帐之前落座,左右手依次排开,是各部的首领及其亲信们。色彩各异的旌旗一直插到极远处的祭坛一周,仿佛一艘即将扬帆起航的巨舶,在沸腾的声浪中晃动。

“公主知道这些位置是给谁的吗?”屈列指着下首零星的空位。

吉贞摇头。

屈列得意地笑起来,“马上你就知道了。”越过起舞的人群,她看见了远处的人影,笑着站起身来,“他们来了。”

各部首领见屈列起身,以为是尊贵的客人,却见来人穿着显眼的汉人官袍,在这种盛会上,不啻为一种挑衅。

被灼灼的目光盯着,崔屹捏了把汗,强作镇定,上前对屈列施礼道:“夷离堇,恕在下来迟了。”

“不算迟。”屈列对崔屹的紧张暗自发笑,“还有比你更迟的。”

崔屹心不在焉,受邀来这种盛会,并非他的本意,但此危急存亡的关头,不由得他不为河北百姓奔波。不想在此久待,他一边落座,便问起来:“陛下下诏,命夷离堇征讨反贼,夷离堇为何迟迟不动?”

屈列“哦”一声,把一块羊羓丢进嘴里,“你说的哪个陛下?岭南那个,还是范阳那个?”

崔屹受到了极大的冒犯,紧紧闭上嘴。

屈列又道:“你们公主在这里,吃不惯,睡不惯,眼见着瘦了,也黑了,你们陛下要供养她的衣食器具,什么时候才送来?”

崔屹忍气道:“夷离堇的单子我已经转呈岭南了,路途艰险,没有那么快。”

正说着,屈列笑起来,崔屹以为她是嘲讽自己,待要作色,却听耳际一个揶揄的声音道:“你们殿下都瘦了,也黑了,你没听见吗?”

崔屹皱眉看着温泌,不知是该叫他“乱臣贼子”,还是要叫他“武威郡王”。双方立场相左,屈列偏偏要把他们凑一起,崔屹心知此宴不是好宴,默然坐在了不显眼的角落。

“怎么,”屈列笑看着温泌落座,“郡王要供奉公主的衣食吗?”

温泌没有看那又瘦又黑的可怜公主,只嗤道:“是供她,还是供你?”

屈列越和他打交道,越觉得这人说话不痛快,不真诚,令她很讨厌。她哼一声,“供她,供我,有什么区别?”

“有,”温泌灿然笑道,“供你,可以,供她,不行。”

“男人啊,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屈列笑睨身侧的吉贞,“公主,我说的对不对?”

吉贞道:“夷离堇是在说谁?”

屈列叹道:“所有的男人。”她一眼瞧见温泌身边还站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正冷淡而茫然地看着远处的群山,始终不曾对自己见礼,屈列鼻子里哼了一声,对温泌道:“你这个侍从,很不懂礼数。”

“什么侍从?”温泌道,“这是我的妻子。”

屈列哑然,从巴雅细眉细眼的五官,看到一马平川的前胸。男士的窄袖圆领袍,穿在她身上竟然丝毫不违和,屈列碍着温泌的面子,忍着笑道:“原来是郡王妃,我失礼了。”

“她也是契丹人,夷离堇不必客气。”温泌看巴雅一眼,眼神十分温和。

屈列咦一声,“是哪家的女儿?”

悠长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屈列没有听见巴雅的回答,也不甚在意,在座的武士们要在夷离堇面前露一手,骑上马箭一般飞驰而去,他们黑压压的一片,跑得太快,太猛,惊散了深草中的小兽,箭雨过后,骑士们争先恐后,拎着猎物奔回了屈列面前。

屈列却拒绝了他们的献礼,她没有忘记盛会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