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容秋堂探讨皇帝下半身的问题时,温泌只顾吃肉,被杨寂唤起,才察觉那难以入口的半生羊肉竟然也去了大半,他顿时恶心欲呕,连盘子都丢到远处,在革靴上反复擦拭了匕首,他起身道:“朝中陈兵,一向是内轻外重,京畿空虚,但南下途中的城池都被崔屹那些人所占,师出无名,没有那么容易的。”

杨寂笑道:“何不效仿戴申,先放契丹人打头阵?”

温泌道:“既要如此,那得找人在澄城公主和亲途中将她杀了,才能引契丹动手。”

杨寂不过随口一提,谁知温泌不假思索来了这么一句,可见心中早有计算,杨寂倒愣了一下,揣度片刻,说道:“倒也不失是个办法……”见温泌起身去牵马,他跟了上去,说道:“澄城大概也快启程出京了,要动手就要快。”

温泌骑在马上,看着满脸羊油、正高高兴兴走过来的包忽里这小子也长大成人了,矫健挺拔的外表完全让人猜不到他是个阉人。对温泌仰脸,露出一个颇具迷惑性的笑容,包忽里道:“阿郎,让我去吧。澄城公主以前就很喜欢我,我要杀她,易如反掌。”

“包忽里!”可度满头大汗地策马冲过来,用鞭鞘指着包忽里大笑道:“来,唱一首好歌给我听。”

杨寂等人勃然变色,包忽里看向温泌,温泌背对青山,年轻英俊脸庞露出张扬恣肆的笑容,他说:“包忽里,你唱吧。”

“好。”温泌一点头,包忽里干脆地应声,他丢下刀,垂手对着围拢上来的契丹人放声高歌:“雄鹰伸展双翅翱翔而过,狂风是它坚硬的翎羽,暴雨是它锋锐的铁爪,窟哥!你快快化作雄鹰,将叛徒们的血肉撕裂!红鲤摇头摆尾潜藏水底,浪花是它柔软的双手,水草是它不绝的吟唱,窟哥!你快快化作红鲤,将你流离失所的族人抚慰!”

“停下来!”可度暴怒,一脚将包忽里踢翻,嘹亮清越的歌声戛然而止,如同天际盘旋的云雀骤然坠地,听者无不发出惋惜的嗟叹,并随之默默在心底吟唱后面的语句。

可度和包忽里摔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屈列一通鞭子将二人分开,指着可度,她呵斥道:“他是武威郡王的侍卫,并不是你的奴隶,你怎么能冒犯他?”

可度忿忿道:“他该歌颂的是屈列,不是窟哥!”

包忽里鼻青脸肿,犹咧嘴笑道:“我只歌颂死者,不唱生者,你想咒屈列死吗?”

“不错,窟哥已经死了,唱一唱又如何?”屈列冷笑一声,威严目光看向温泌,“郡王,你的侍卫,胆子很大,他下次还敢乱唱,我一定割了他的舌头。”

“多谢大王。”温泌执辔,在马上对屈列颔首。

屈列的怒气即刻消散,换上笑容,招呼贵客们往戎帐中去喝酒,温泌也被簇拥着往前走了几步,他回眸看向人群外的包忽里,对他指了指烈日当空的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

这是皇帝萧侗继位的第十四个年头。

皇帝已满了十八岁,恰好有了第一个子嗣,顺理成章的,尚在牙牙学语的晋王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宝贝疙瘩。晁妃年轻体弱,太后正在空虚寂寞的年纪,力主将晋王接来了大慈恩寺侧畔的太后行宫,早晚逗他满地乱爬。

又是一年新科进士游曲江的时节,太后沉迷于含饴弄孙,对那些年轻的士子亦敬谢不敏了,只抱了幼儿在怀里,捏着他柔嫩的小手去指点外面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普贤奴,这个好不好,可要封他个翰林待诏啊?”太后叫着晋王的乳名,品评了一番,她摇头道:“这几科的士子都平平无奇,探花郎长得也不怎么俊秀。”

年长的宫婢笑道:“要说最俊秀的探花郎,当年的徐舍人,可谓无人可出其右了。与他一比,现在的年轻人确有不如。”

太后奇道:“徐采和贺家的婚事,还没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