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从隔壁屋里抱了充填着木棉的床褥,替宋绘铺了床,道:“娘子歇会儿吧。”

夜里起风,灯笼被风刮得左摇右晃,映在窗纸上就像张牙舞爪的鬼怪,宋绘目光落在它的影子上,应了声“不急”。

袁珠流产这事完全是无妄之灾。

钟娘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安慰宋绘,“表小姐才到娘子屋里半刻钟,这事怎么也怪不到娘子身上,娘子莫要太过忧心。”

夏陶恰巧端着炭盆进屋,她附和着钟娘的话,“当时奴婢一直在屋里,奴婢可以替娘子作证,娘子挨都没挨着表小姐。”

如果条条款款摆事实讲道理能有用,这世间大抵没那么多不平冤屈要伸了。

宋绘推开窗户,由着冷风拂过鬓角,她抿唇,仰头看着挂在檐角的灯笼,陷入思索。

并不完美的计谋也能左右、蛊惑人心,因为人总是同情弱者的。

如若提前做个假设,袁珠亡夫亡子,夏陶便是说出了她不符常理不恰当的行为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因为千错万错都不会再是她的错。

有时候示弱便是这么个万金油的法子,要不宋绘也不会对它情有独钟。

夜深了,宋绘毕竟是双身子,钟娘又劝她歇歇。

后面可能要费神的事多了去了,宋绘没再强撑,简单洗漱了一下便上了塌。

钟娘将窗户关上,套了件袍子坐在一边守夜。

五更天时,一道锐利惊恐的尖叫声刺破寂静的晨空。

宋绘被惊醒,坐了起来。

钟娘听出是谁的声音,变了几分面色。

她替宋绘披了件衣裳,边吩咐着冬霜去打听下情况。

宋绘揉了揉额角,套上外袍,坐在窗边的方桌边。

西厢房虽进行了修缮,但不是间间后罩房都翻了新,窗户关不严实,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宋绘干脆着将窗户推开,边等冬霜回来。

过了小半刻,冬霜顶了一张雪白雪白的脸回来了。

宋绘的预判成了真。

冬霜牙齿打颤的开口道:“表小姐生了个男婴,是个死胎,但有些型了。”说完,冬霜脑海里又闪过那血肉模糊的一团,打着干呕往院里跑。

宋绘坐在桌边,偏头看半亮的天际线从远处推过来。日光像是洗笔的墨汁,蔓延开晕染开,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被生子折腾了一夜的袁珠被送回她自个儿院子,留下满目狼藉。

屋内血腥味太重,宋绘在后罩房等着清理干净再回去,单纯待着也无聊,宋绘支着秋谷去替她拿本书来。

秋谷出去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回来整个人像是焉了的茄子。

她将书递给宋绘后,偷偷摸摸打量她数回。

宋绘见她欲言又止,边翻着书页,边问道:“有想说的?”

秋谷把钟娘刚耳提面命说的话忘光了,点了两下头,开口道:“娘子你是因为嫉妒表小姐身份高才推她的吗?”

宋绘偏头看她一眼。

秋谷赶紧摇头摆手,“不是我说的,是院子里扫地的远青说的。”

宋绘弯着眼笑了笑,“她身份还没高到我得暴跳如雷的地步。”

奴婢性子各有不同,秋谷活泼,还没丢掉少女的天真和好奇。

她见宋绘没生气,胆子又大了几分,“...大家还说袁珠小姐失了夫婿,大人怜惜她,要纳她为妾惹了娘子你妒忌,奴婢反驳了几句,但他们都不信。”

如若头个是下人自发传起来的谣言,那么第二个就有些人为引导的模子了,宋绘虚了虚眼,总算知道袁珠这么绕了一大圈是为了什么。

擅用流言的人最懂流言的可怕。现这幅样子,谁还会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