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蜿蜒向上,寺庙后山隐着一座灰砖小院,四四方方,藏在苍翠的柏树之间。

院门紧闭,铜环兽首早已褪去光泽,只余斑驳锈迹。抬头探究,一块鎏金牌匾悬于门楣,朱漆剥落,风雨侵蚀的痕迹里,仍能辨出“妙真禅院”四个篆书大字。

“老住持在里面,施主请。”僧人示意宋禧。

“多谢。”

宋禧道过谢后,推门而进。

禅房内陈设简朴,红木梁柱,青灰砖墙,一张硬榻,一方矮桌,两个明黄蒲团。桌上泥壶微沸,茶香袅袅。

老住持盘坐于蒲团之上,灰袍素净,脊背挺直如松。听见门响,他缓缓睁眼,目光慈和。

“施主,四年未见,别来无恙。”

宋禧一怔:“您还记得我?”

老住持轻点头,示意她落座:“当年你离去时,我便知你还会回来。”

茶已斟好,老住持递过一盏。

宋禧坐在蒲团上,伸手接过,轻轻闻了闻……比她喝的药膳还苦。

她神色不变,将茶盏放在矮桌上,平声道:“四年前,您说渡人方能渡己。”

“可如今才知,”老住持缓声道,“渡人易,渡己难。”

宋禧蓦地抬眼看向他。

老僧眉宇超然,神色平和:“让你行路观山,是教你见天地辽阔,知自身渺小;让你静心识人,是教你辨善恶冷暖,明心中是非。你所遇的每一程山水,每一段因果,皆是修行。”

宋禧却道:“懂得再多,日子还是过得不如意么?”

第107章 放不下,我就不放了

茶烟袅袅间,老和尚的声音如同古井里落下的一枚铜钱:“你执念太深,难以轻放。”

宋禧的指尖在杯沿划出一道湿痕,垂眼看着茶汤:“放不下,我就不放了。”

但也不要了。

“人各有天数。”老和尚的念珠轻轻转动,“自在即可。”

禅房蓦然沉寂。

瓷杯上的青花在阳光下明灭不定,恰似她心头浮动的往事。

年少时,她随赵砚森来进香,虽不信神佛,却也学着旁人上香。那时她调皮好动,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回头已寻不到哥哥,却遇见了退任的老住持。

老住持将她错认作寻常香客。

“施主的掌纹......”当时老住持端详她摊开的手掌,“思虑过重,易入迷障。”

她心头猛地一颤,正要辩驳,却见老住持含笑摇头:

“眼相无根,终是飘萍。”

原来,早已有人看破她此生孤苦。

后来。

爆炸案的第二天,她出国前特意来此,不为其他,只因一个“灵”字。

身处浮尘的无力感席卷而来,素日不信神佛的她,那日却眼眶通红,跪在佛前祈求那人活下去。

在往来香客中,宋禧终于接受了现实。

满腔热忱付诸东流之后,无尽的酸楚与悔恨将她淹没。

寺钟骤然响起,凉透的茶汤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宋禧敛神起身,道别走向门口。

“去时斩尘缘,归时尘缘未断。”老和尚送她到门口,“一切自有定数......”

宋禧忽地转身,浅笑:“师父说我有慧根,不如收我为徒,伴青灯古佛?”

光影映得袈裟闪出熹微的光亮,老和尚单手施礼:“施主尘缘未了,与我佛有缘无分。”

“真遗憾。”宋禧轻笑。

她隔三差五偷吃荤肉,佛祖说不定会被她气得当场显灵。

他们失去的是她吗?不,他们失去的是亲眼见证佛祖显圣的机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