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那桌，只剩了两三个大姨正围着奶奶说话，还有两个阿姨在忙着打包。

姜彤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她自己回到了小孩那桌坐下。她觉得全身好像没有力气，只是靠在了椅子上，全身好像都软了。主桌的几个人，好像已经聊到晚上约了县委的谁谁谁一起吃饭了。

“彤彤你不走？”打包好了的大姨问。

“我等姜宇。”姜彤摇头。那边姜宇喝了一点酒，看起来也没醉，但是眼神已经有点直愣愣的了。

奶奶坐在第二桌，却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又哭了起来。

“哎呀姜勇死的早，不孝顺啊！”

“哎呀姨妈你别提了。”这个大姨陪着奶奶抹眼泪，“大过年的，人各有命。你看美玲也把孩子带大了，彤彤和姜宇多出息。”

老人家抹着眼泪。

姜彤坐在小孩这桌，无动于衷。眼睛还有肿着，她面无表情。

“姜彤你来劝劝你奶奶，”大姨抬头看了看，看见了她，招手让她过去。

姜彤起身，走了过去，站在一边扯了纸巾递给大姨，没有说话。

“你看彤彤多乖啊，”大姨接过纸巾，帮奶奶擦眼泪，又对着奶奶说，“以后彤彤找到好工作了，一定会好好孝敬你！”

姜彤站在一边没说话，奶奶抹着眼泪，也没说话。

“妈大过年的，你别哭了，”

大姑走过来低声劝老人家，“人家何成大老远的过来给你拜年，你又在这里哭什么？”

“我哭什么？”奶奶拿着纸巾捂着脸，突然开始骂，“我就是哭姜彤她没出息！工作工作也找不到，她妈那么辛苦，养了她那么久……就知道花钱！”

老太太骂，“美玲也不知道怎么教她的！二十二了，也不嫁人！给她介绍了那么多个亲，她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要！”

“我倒要看看，她这辈子，能有多大个出息！”

姜彤站在原地，任由这些骂声落在身上，只觉得视线，又慢慢地模糊了。

又有点想冷笑。

露台的冷风啊，好像还在往身上扑来似的，冰冷刺骨。

她低头，直直地看着这个老人。

老人，已经很老了。老来得子，老又丧子。七十多岁快八十了，全身已经褶皱得象树皮。

是她的奶奶。

可是，她却又好像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来自爷爷奶奶的关爱”。以至于现在的她，看见网上那些“爷爷奶奶多爱我”的范例，都觉得像是假话一样，隔着一层无法理解的外纱。

生恩，亲恩。

都是她的恩。

都是要她回报的恩。

“表叔奶奶。”

旁边突然有人说话。一阵熟悉的气息靠近，有人走了过来，有意无意的擦过了她，然后挡在了她面前。

姜彤退了一步。

“表叔奶奶，”

他过来了。他站在她面前，低头对着奶奶问好，笑吟吟的岔开了话题，“表叔奶奶，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妈这是何成！”大姑大声喊，又去给她擦眼泪，“妈你看看，人家何成大老远地，专门过来看你！你高兴一点，大过年的，别哭了！”

“何成啊你好，你有出息。你们何家有了你……”奶奶抓住了他的手。

“都好，都有出息！”男人笑吟吟的，任由老人家握着手，“你老人家要放宽心。放宽心，心情才好。心情好，身体才能好。”

“来你奶奶喝醉了，姜宇，你来把你奶奶送回家，”

男人和老人家说了几句话，直起身，招呼她弟弟过来，“小心一点。来打个车来来，把人送回去。这个包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