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迷恋这种痛感运动后肌肉的痛,克制欲望后清醒的痛。这些疼痛都在反复证明:我正在战胜过去那个感性的、拧巴的、期待别人做救世主的自己。
这具身体正在一寸寸收复失地,与此同时,脑子里的迷雾也在一点点散去。
停职这两个月,连方琳那些假惺惺的"慰问"电话都变得稀疏。这天清晨,我站在体重秤上看着数字又降了一公斤,突然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Hi,唐宁?"方琳的声音透着刻意的关切,"最近还好吗?"
我没有寒暄,直接开口:"方琳,贾工的事进展如何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复职?"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她大概没料到,两个月前那个颓丧到几乎放弃自己的人,此刻的声音会如此冷静。
"有些麻烦……"她语气迟疑,像是在斟酌措辞。
"怎么?贾工的老婆狮子大开口了?"我单刀直入。
过去两个月,方琳早已习惯了我的消沉和被动。可此刻电话里我的声音清晰锋利,我的判断直指核心,甚至带着隐隐的压迫感,显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方琳沉默了半晌。
"唐宁,"她的声音突然压低,"贾工的老婆把儿子送去疗养院了。听法律部同事说,她每次来谈判身边都跟着个男人......说是亲属,但连法务总监都看得出关系不一般。所以......."
“所以,贾工在家里突发心梗,说不好直接诱因是什么。”我犀利地接过话。
"Smart!" 方琳显然对我恢复如常的敏锐很满意,声音瞬间又恢复了老板的霸气,“所以公司不能任她讹诈,可能谈判过程要拉长战线了.......没处理好之前,你的停职......”
“方琳,我停职期间只发最低标准的工资,我有经济压力的。” 我毫不客气。
“I know...唐宁。我一直在和 Bob 商量关于你的情况.....内审的 Thomas 跟 Bob 讲了,就是流程上走个过场.......等事情解决了,你就直接升职,这几个月的工资年底以 bonus 的方式补给你。”
......
挂断电话后,我的脑子飞速盘算着。
贾工老婆,除了最初推着轮椅上的儿子去过公司一次,之后就再没有任何过激举动。没有朋友圈里声泪俱下的控诉,没有微博上@媒体讨公道,更没有每天来公司门口静坐示威 。她只是迅速把儿子送进疗养院,然后带着那个所谓的"亲属",在法律部会议室里冷静地讨价还价。
这个女人,正在用丈夫的猝死,兑换后半生的衣食无忧。
至于贾工心梗发作的那个凌晨,在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真相恐怕只有他老婆心知肚明。
而这位唯一的知情者,正在用沉默兑换钞票,这本身已经是答案。
说来讽刺,与贾工生活了 20 余年的老婆,她的悲伤周期也许都没有我长。
现在我终于懂了方琳和 Bob 的冷酷,不过是金字塔上层的生存法则。他们的位置每升高一层,看到的利益版图就扩大一分,人性的底色也随之愈发清晰可见见得多了,心自然就冷了。
想到这里,我的负罪感瞬间消逝。
重情重义之人最先入无情道。
这世间最薄凉的,往往是像曾经的唐宁那样最赤诚的灵魂。见过情义最纯粹的模样,便再难忍受其中掺杂的算计与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