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就在那个梦里,她也是先与母亲回了建康,被他于太皇太后生辰宴上当庭求婚,得到那人应许。然后当夜即被人暗算,失身于那位贤明的君主,这才引起他的觊觎。
这封信令谢璟如芒针在背,片刻也坐不住,当即决定先斩后奏,动身返京。
他不知道梦中的一切会不会发生,但身为人夫、身为人子,如果提前预知到命运的走向却不做些什么,他就枉而为人了。
……
船只在朱雀航停泊靠岸,谢璟没有返回乌衣巷老宅,而是径直动身前往台城拜见君主。
广陵距建康也不过一日的路程,他入建康的时候,玉烛殿就已经收到了他动身时寄出的表文。对于他的先斩后奏,这时还未与他撕破脸的君主表现得极为通情达理,因他在信中托言曰母亲抱恙思念疾甚,反倒安慰了他,随后,便准了他去见如今暂住在宫中的未婚妻。
夕光温和,照得宫中翠树乌檐一片金光朦胧,他自玉烛殿的西殿门出来,果然遥遥看见一道青色的窈窕身影,正是他的未婚妻,乐安公主薛稚。
那个惨死异乡的梦里,他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未见着,谢璟不禁呼吸微紧,放缓脚步:“栀栀……”
少女对他微笑,颜如舜华。
他快步走了过去,将她拥在怀中。
香玉在怀,云鬟如丝绸抚在颈后,感知到她疾乱的心跳他才有了些许安定之感,是一切的不幸都还未及发生,是他还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她却有些羞赧,挣脱了出来嗔道:“你做什么呀,这是宫里面,人多眼杂的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与梦中也相差无几的对话,还有只会在他面前流露的小女儿的娇俏。他甚至知道,接下来他会说那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而她亦会用《诗》打趣他,说他是“狂且”。
原来那真的不是梦,是命运原本的结局。
谢璟眼眶忽地有些酸涩,好容易才按捺下了那些伤感情绪,佯作打趣地向她施礼:“下官谢璟,拜见乐安公主。”
少女抿唇一笑,也还如记忆里那般故意板起脸来做出教训他的样子:“免礼吧,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微风瑟瑟,拂动廊下花木。二人在回廊间的美人靠上坐下,她摘下他腰间已然被洗得发白的旧囊,嘴里轻轻埋怨:
“也不知道换换么……就非得戴着这一个。”
她将新绣好的绣囊替他换上去,动作轻柔小心。谢璟看着她密长的眼睫,口中应:“这是你送我的,我怎敢换。”
少女暗暗抿唇,嘴上虽不言,心中却很是欢喜。
她和谢璟的母亲阮氏随卫国公住在会稽,谢璟却是常年在广陵训练北府兵,自然聚少离多。
这个绣囊,就是她去年岁末就绣好了,未想新年的时候他却未能回来,直至如今才能亲手替他系上。
正沉思着,手指却触到旧囊里两股硬硬的丝线,不禁取出来一瞧:“这是什么?”
“是我从广陵月下老人庙求得的赤绳子。”谢璟道,“相传将此物系在腕上,即使相隔天涯,贵贱悬殊,也会结为夫妻。”
“我求了两根,这一根,你把它系在腕上,我们便可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说完,他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唇他知道,她接下来就会请求他将这两股丝绳转赠给她的兄长,祝福他和她未来的皇嫂。
然而最终,那丝绳的其中一根,却被系在了她自己腕上。就像命运既定的轨迹,如蛛网般困了她一生。
果不其然,薛稚听罢,微微沉思后抬头恳切地问:“那,你有没有剩余的?我,我想给皇兄送去。马上就是他生辰了,听闻他也快成婚了,我想祝福他与那位何娘子两心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