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除夕,都回来吃顿好饭。你们甭担心我,我现在日子也好起来了。”

他让开身子,展示起刚租下的“家”。

老旧的门头店,大厅因空荡而显得宽阔。墙纸油腻,地砖泛黄,劣质的红色塑料凳褪成橘黄色调,缺胳膊断腿地摞在墙角。一屋子前任房主不要的破烂成了他珍藏的宝物。

“低价盘下来的,不错吧?原本就是个小饭店,我打算住后头,前面给它重新开起来。到时候我端盘子我刷碗,再招个厨子掌勺,很快就能营业了”

他在空屋里自说自话,半晌等不到一句回应。假笑撞向墙壁,粉碎,窸窣落地。

仁青停了口,远远地,听见小巷深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响,又到了一年除夕……

滴滴滴!

突兀的鸣笛惊得他一颤,声音高亢刺耳,力道之大,像是要给车喇叭彻底摁瘪。

接他的面包车到门口了。

仁青胡乱裹了件外套,“走了,人催我了。”

可刚跑到卷帘门处,他迟疑地刹住脚,回头,望向身后角落里的一扇门。

门板单薄老旧,白色的涂漆被岁月罩上一层污。锁头闭得紧,关得严丝合缝,只从门缝底下缓缓淌出一小片昏黄的光。

门后传来微弱含混的呢喃,似有若无。

他担心门没锁结实,将将踅回去没两步,哐哐哐,刚才按喇叭的又开始不耐地狂踹卷帘门。

“干嘛呢!赶紧的!”

仁青一步三回头,终是一咬牙,快步迎了出去。

“还钱!”

咚的一声,拳头擂在玻璃柜台上。

“给过你脸了,是你自己不要,”绰号蛇哥的矮胖男人掏出刀来比划,“今天高低得给你长长脑子。”

仁青后悔了,昨天老北说帮他介绍个适合他的力气活,工资日结,他没多问就跟着来了。毕竟老北拍着胸脯保证过,说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谁知道是来帮着讨债的,果然,靠北是不行的。

小小的便民诊所挤进来四个大男人,除了他跟蛇哥,另外还有俩小伙子,配合着蛇哥发言同步地呲牙咧嘴,混不吝的气质浑然天成。

仁青猜想,这俩可能是正式员工。

他躲在他们身后,东摸摸,西看看,只希望闹剧赶紧结束,好让他拿钱走人。

视线扫过诊所,药柜、输液架、紫外线灯、治疗车,一样样东西旧归旧,但没有一丝灰,砖地打理得也干净,深呼吸,能闻见浅浅的消毒液味。

房间角落置了张小供桌,上头并排摆着两张黑白像,一男一女,像是夫妻。大概也是请回来过年的。相框玻璃刚巧映着太阳,人脸缩成个明亮的光点,看不清。

可慢慢的,仁青觉出不对劲来

明明是头一回来,然而眼前的景物,他总觉得好像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

墙上的锦旗,窗台的水仙,还有一旁的鱼缸,每样物件都透着股诡异的似曾相识。

他捧住缸,闭上眼,直觉告诉他,里面应该游着尾漂亮的鱼。

深呼吸,猛张眼,却看见缸底瘫着只大鳄龟,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睡。

狗屁第六感,他长舒口气,暗笑自己发神经。

“诶诶诶,我跟你说话呢,你老看他干嘛?!”

等等,这句也耳熟

寻声回头,他视线第一次掠过欠债人的脸,四目相对的一瞬,仁青僵住。

十二年,四千三百八十三个日日夜夜,他将往事刻意地雪藏在冰峰深处,而那双眼是太阳,只一眼,只一眼就冰消雪释,地崩山摇。

空气震颤,脑海深处的记忆嗡鸣,转瞬间,他又一次兀立在夕阳下的那片麦田,血红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