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门猛地撞开,弹在墙上,又吱吱呀呀地折回去。

年轻男人冲进来,稚野认出来,是她不常见面的小舅,妈妈的弟弟。

“你给我”

姥爷给他拉了出去,舅舅还在隔壁含糊不清的吼什么。姥姥进来,像是要跟她说话,妈妈紧跟着也冲进来,拉姥姥胳膊,两人就这么撕巴着。姥姥脸涨红,妈妈不住地哀求,“妈,妈”

稚野无助地看看妈妈,又看看姥姥。眼前的暴走是由自己引起,她不敢说话,她的不知天高地厚早被一桩桩横事磋磨殆尽。

林雅安狂乱地在口袋里翻掏着什么,突然抓出十块钱来,掷到她脸上。

“去玩!下楼去玩!”

十块钱是当时的大钱,一笔奢侈的零花。可稚野来不及高兴,人就趔趄着,被妈妈搡着跌出去。

她刚张嘴要问,门在她面前甩上。

房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她从来没听过妈妈发出那样凄厉的调门,也没听过姥爷如此难听的咒骂。姥姥夹在中间,哭出来,声音苍老绝望。

稚野怕极了,她捂着耳朵跑下楼梯,咚咚咚,咚咚咚,只有心跳和脚步。

她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在小卖部买了两根最爱的奶油雪糕。

以前的妈妈也喜欢这个口味。

从前的夏天,母女俩常一人一根,坐在傍晚橙红色的天井里的乘凉。

明明还有其他躺椅,稚野偏要粘着母亲,非跟她挤在一张上。躺着躺着,她就大大咧咧的蹭到了中间,冰糕还没吃完,人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那时的林雅安便笑着接过她手里的半截冰棍,悄悄退到边上,为她打着蒲扇。

如今稚野擎着同样的雪糕,却不敢再上楼去。

那个阴郁的黄昏,林稚野沿着小区楼底下的象鼻子滑梯一次次滑下去。

吃不完的雪糕融化,滴落,沿着手腕蜿蜒成一条奶白色的河。她忽然想起了遥远的仁青和小山。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冰棒总是不够分,现在她一个人吃不下,却也并没觉得开心。

肚子冰凉,绞痛,她还是闷不吭声地把两根吃完。

人烟渐消的院子里,她陪着自己,孤独地玩到天黑。秋风凉,短裤下的两条腿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但她不敢回家,倚着黑洞洞的单元门,蜷缩着,黑夜毯子一样覆盖住她的身体。

睡梦中,她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哒哒哒,高跟鞋敲打着水泥台阶。

张开眼,一道苍白的影子。

妈妈走到她跟前,气喘吁吁地拎住两只行李袋。

“稚野。”

熟识的声音,破碎的笑。

林雅安朝她伸出手来。

“走,跟妈妈回家。”

颠簸的出租车后座,林雅安决绝的将她箍在怀里,近乎癫狂。

“你是我的孩子。”

她似乎发了烧,皮肤滚烫颤抖,唯独脸庞冰凉。那是因为泪水正源源不断地滚落。

妈妈在哭,稚野的记忆中,妈妈极少情绪失控。

“你是我的女儿,我说你是,你就是。”

她听不懂,嗫嚅着,“妈妈,我是你和爸爸的”

“不许提他!”

碎玻璃般的嘶喊,司机吓一跳,回头要骂。可林雅安疯狂的眼神让他不敢说下去,只狼狈的闭住嘴,重新起步。

林雅安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嚎啕恸哭,引得司机从后视镜里频频偷瞧。

“稚野,你记住了,你是我的孩子,你是跟我姓的!”

她醉酒般絮絮叨叨。

“记住了,你的林是我的林,你是我的孩子!听见了么!”

妈妈,我听见了。

我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