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舍貌似无需纠结,如果必须要杀死一枚胚胎,注定是那个女孩。
从11周拖到16周,马上要到手术适宜的最晚期限,医生给黎昕下了最后通牒。
所有人都劝她,黎昕签了手术同意书、躺上了冰冷的手术台,在即将麻醉的前一秒,肚皮那里产生了浅浅的一次跳动。
像鱼吐泡泡一样轻微,却又重若山崩,扰动母亲的心弦。就那一瞬,黎昕后来回忆起无数次,她知道,那是悠悠。
黎昕反悔了,她是文化人,日常也理智。却突然决定,豪赌上自己的性命。
丈夫跟她大吵一架:“不过就是多一个女儿,就算没她,一家三口不挺好的吗?”
黎昕说不清、辩不明,她只是下不去手。
孕晚期黎昕不能平躺,夜里倚墙坐着睡。缺氧晕倒、重度肺高压下了病危通知书……作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孕妇,她生这对孩子太不容易了。
所幸悠悠是那么的可爱:她的胳膊软软地像藕节,眼睛亮晶晶倒映着星光。黎昕抱在怀里心已融化,所有的辛苦成了蜜糖。
那场未进行的减胎手术,当然不能被女儿发现,也没让同事朋友知道。
黎昕要强,不断地考试、借调,才换来即将去大学任教的机会,不想被影响工作。她的先心病并不严重,是因为怀孕才查出来的。
在那个年代,女人搞事业总是比男人遇到的困难多一些,何况是带着疾病的女人。人多嘴杂,最好不要提及。
不过是长期吃一些片剂而已,这么多年,借着保健品的名头,儿子、女儿都被蒙在鼓里。
可惜那天作客,邻居小周的胞妹正巧是隔壁市立医院的妇产护士。当年黎昕专程选了家远的医院,没想到还是遇到了这位熟人。
……黎昕打着含糊混过去,她不愿再去提及那些因病怀胎的痛苦,更不习惯被怜悯的眼神。
黎昕一直像条紧绷的琴弦,似乎永远不会错乱。从这点来说,吴优的性格遗传她最深。
但现在,二十年后,她的女儿,却当着她的亲戚、老友、学生的面,所有最重要的人都在场,盛宴之上,扯破了一切的繁华荣光。
冬青红果被白墙映衬地尤为漂亮,成为黎昕眼睛里整个房间唯一的亮色。
她嘴唇发乌,面如死灰,却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