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妈还没睡,客客气气拉着孙远舟,气若游丝,说姑爷太辛苦了为个老太太还专门跑回来,云云。他忍不住去看齐佳,她的眼神充满仇视,想不注意到都难。

不说话最安全。他沉默听丈母娘唠叨,人一得病就难免说丧气话,绕了一圈,最终回到“我不中用,连累我女儿”,齐佳听了三百遍,三百零一遍仍然会心里难受。

连带着一声不吭的死人丈夫就更加可恨了。

她幽幽道:“你长手长脚的…”话音未落孙远舟赶紧起身,这句起手势他在短短两天已经听了无数遍,巴普洛夫的狗都能自己找活干了。

孙远舟看她特别像挂桥上那个监工,把半米长的缴费单子卷一卷,眯眼看着他,确认他态度积极,才慢吞吞地出了门。

她前脚刚走,后脚岳母就问:“小孙,你实话说,你在外地到底要呆多久啊?”

当时他含糊其辞混过去,这回想瞒也瞒不住:“一两年,妈。”

“一年,还是两年呀?”

她要起身,孙远舟赶紧扶着她腰借力:“我不知道,这得看工程进度、上面安排。”

干得好,物尽其用,把他绑死在青玉山不准走,干得不好,直接贬黜罢免回家种地,好或不好,都不是老太太想听的。

她妈无言许久,掩面道:“苦了你了,小孙。”

他刚想回答“不苦”,又听到她哀叹:“其实,你和佳佳并不太合适…”

他抬眼。

“…你是能做大事的孩子,佳佳么,略有些配不上你,她能跟你结婚是她有福气。”

孙远舟当然不会被虚假谦辞所欺骗,女人说话总要委婉些,看不顺眼了,便道“我配不上你”,好聚好散让帷幕落得漂亮得体。

“妈,我一个月准能回来一次,这边等着我述职,每个月都能见面。”

“那到底是一年还是两年?”

“…我不知道。”

良久无话,她妈轻声说:“我感觉你们结了婚,好像就和没结似的。”

但这或许正是齐佳所期待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主动顶替成峻外勤,他能感觉到她由衷希望他消失不见。他以为剖白心迹能让事态好转,但目前看来效果微弱,她反而变本加厉地希望他滚蛋了。

她的态度从遮遮掩掩地让他滚变成光明正大地让他滚,这怎么不算一种进步呢。

话题并没有深聊,齐佳很快就回来了,护工一并进来,不知道在跟她讲什么悄悄话,看见“孙先生”的一刻立马闭紧嘴。

齐佳倒是笑得挺开心,用微妙的眼神观赏他。

护工下午补了一觉,晚上精神抖擞,拉着她在墙角嘀嘀咕咕半天才分开。

回去路上他忍不住问:“你们说什么呢,看你很高兴。”

“不告诉你。”她摆弄着后视镜上挂着的手链,几欲告诉他这是便宜破烂,她等不及他听到“真实”的反应,有多么易燃

易爆炸。

见她爱答不理,他便没有多嘴,两人听了一路交通广播。知心话题是“你从哪一刻开始对你的另一半动心”。

涉及男男女女的破事齐佳都特别感兴趣,她调大音量:“昵称“酒窝小子”的朋友:我老婆大学时和我一个班,班委组织唱K,我俩合唱一首《小酒窝》,我就迷上她了,现在我们结婚十年整啦…哈哈,所以您叫酒窝小子?真是浪漫,祝您和妻子的爱情长长久久,下一位…”

齐佳嗤笑:“这人真是自作多情啊,唱首歌就爱上了。”

接着她立刻想到祁凡跟她合唱《爱你三天三夜》,脸一绿,小丑竟是我自己。

孙远舟平视前方,不知有没有在听。

“…一位女士啊,昵称是“春江花月夜”:我和我